第37章 我即惡報(2 / 2)

“不要多管閒事。”謝非言氣若遊絲,“要逃你自己逃,彆帶上我。”

謝非言隻當自己不明白沈辭鏡唇邊的血跡從何而來,不明白他出現在這裡的理由,不明白他看向自己的期待。

沈辭鏡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話?”

他像是有些生氣了。

謝非言露出無所謂的表情,道:“不然你想要聽什麼?”

沈辭鏡沉默片刻,不再試圖跟他搭話,背起謝非言就走。

謝非言一驚,掙紮起來:“放我下來!”

他竭力掙紮,但他的反抗在此刻是如此無力,甚至連跳下沈辭鏡的背的力氣都沒有。於是最後,他惱怒道:“蠢貨!敵人馬上就追過來了,你為什麼一定要帶著我跑?!你就這麼想死嗎?!”

背著他的人根本不理會他。這一刻,除了耳畔的風外,竟隻有偶爾低低的咳嗽聲響起。

謝非言聽到這樣的咳嗽聲,感到自己那顆被憤怒之火燒得麻木無知覺的心,像是被用力擰了一下。他又痛又氣,口不擇言道:“放我下來!你沈辭鏡就一定要這樣高風亮節嗎?!還是說你見到什麼野貓野狗都要帶回家救治嗎?你既對我說隻有長生才是你一生所求,平日裡也絕非是為了見義勇為搭上性命的人,如今你這又來我麵前充什麼好人?”

沈辭鏡不高興反駁:“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見義勇為?!”

謝非言氣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抬杠!”

沈辭鏡更不高興了:“不是抬杠,是講道理。你怎麼能這麼不講道理?”

謝非言簡直想要錘死這個煩人精:“對,我就是不講道理,所以你乾脆把我放下,自己逃命去就好,做什麼硬要來管我的事?!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沈辭鏡理所當然道,“你喜歡我,而我也已經決定喜歡你了。”

謝非言的呼吸幾乎都要在這一刻停滯,腦中一片空白。

他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樣的時刻聽到這樣的話。

他近乎茫然地望著前方。

此時,沈辭鏡已經背著謝非言來到了大陸中部,離開了四季如春的廣陵地區,闖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中。

黑色的長夜,高懸的冷月,白色的冰原。

以及,背負著他的人身上微涼微暖的溫度。

謝非言覺得,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刻和這一幕。

如果……他還有一輩子的話。

謝非言緩緩回神。他感到心中那難以宣泄、永不熄滅的憤怒,在這一刻似乎都融化在了雪中,取而代之的,是從胸中湧出的喜悅。但這樣的喜悅還未來得及被他感知,就已經被更深的自我厭棄淹沒。

他慢慢垂下了頭,露出像是哭一樣的笑,將額頭抵在沈辭鏡的肩上,歎息一聲。

“傻子。”他低聲說著,聲音乾澀微啞,“你隻是沒見過其他喜歡你的人而已。”

謝非言沒有為自己辯駁,因為他知道,在沈辭鏡麵前,掩飾情緒是最沒有用的事。

所以他平鋪直敘,實話實說。

“你對彆人的情緒感受得太清楚了,沈辭鏡,這是你的優勢,也是你的劣勢。你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總有一天,你會在這上頭吃虧的……就像是現在……”他聲音低沉,近乎溫柔,氣息微弱,近乎苦澀,“你說你決定喜歡我,隻不過是因為受到我情緒的影響,這又不是你的情緒,為什麼入戲這樣深呢?”

他的心情又酸又澀,胸口像是堵了一團絮,每一次呼吸都割得喉嚨生疼。

“你以後,總會遇上其它喜歡你的人的……到時候你就會知道,這樣的情緒對你而言……不值一提……你總會明白的,所以不要被這種毫無價值的東西影響……你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你應該更理智一些,不要老是被你一時的情緒影響,明白嗎?”

沈辭鏡沉默片刻。

而後,沈辭鏡悶悶的聲音響起:“我不喜歡你這麼跟我說話。像我姐,囉嗦得很,我不喜歡聽。”

謝非言:“……”

這混小子,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謝非言幾乎要被氣笑了。

他冷哼一聲,道:“你也莫要得意、以為我有多喜歡你,我隻是喜歡某種人,而你又恰好是這種人罷了,所以我才會將這些情誼放在了你身上。但你要說我多喜歡你?哼,彆笑掉彆人的大牙了!”

沈辭鏡聲音平靜:“那也很好。我從前是這樣,以後也會是這樣,所以你也可以放心喜歡我。如果我們在一起,我既不會擔心你變心,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變心,我們這也算是天生一對。”

謝非言又氣又惱,頭痛欲裂,揪著這混小子的頭發,幾乎要為這油鹽不進的小混蛋崩潰了:“你以為我們在相親嗎?!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來熟?我們根本就沒什麼關係,明白嗎?!!你理智一點好不好?!”

沈辭鏡歎了口氣,像是忍讓著謝非言的無理取鬨:“好了,怎麼樣都可以,全都算是你對行不行?不要這麼囉嗦了,我們這是在逃命呢。”

謝非言:“……”

謝非言想打爆這小混蛋的腦殼。

他整個人都氣清醒了,心裡琢磨著要怎麼噴回去。

這時,沈辭鏡又歎了口氣,說道:“而且,你也不要老是這麼討厭你自己,見到有人喜歡你就忍不住要生氣。你明明很好,我就是很喜歡你啊。”

謝非言僵住了。

他慢慢咬緊牙關,眼眶開始發熱。

——你明明很好。

不,他一點都不好。

——我就是很喜歡你。

不,他一點都不值得喜歡。

他是惡人,是受人厭憎的惡鬼,是墜入深淵的淤泥。

為什麼不能放任他和他的心情一同腐爛在黑暗的淤泥之中?

為什麼要這樣理所當然地靠近他、給他希望、將他帶到天光之下,告訴他其實他也很好?

惡鬼就該腐爛在淤泥之中,就像太陽會理所當然地高懸於天上。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為什麼一定要有交集?

為什麼能這樣平靜地說著他決定喜歡他這樣的事?

謝非言幾乎想要拉住沈辭鏡的衣領,問他是不是腦袋摔壞了,這才會說出這麼傻的話,做出這麼傻的決定。但最後,他隻是捏緊了拳頭,用力敲在沈辭鏡的背上。

“你這個混蛋,就不能不這麼煩人嗎?!”

自覺自己通情達理的沈辭鏡很是委屈。

但他記住了教訓,沒有回嘴,悶悶說:“哦。”

“我可沒讓你來救我,若你死了,我可是要嘲笑你的。”

沈辭鏡忍了忍,還是沒回嘴:“哦。”

“我也是隨隨便便對你有點喜歡而已,你也不用覺得太過意不去,這跟你沒關係,如果以後我——”

沈辭鏡終於沒忍住,歎了口氣:“我覺得我們應該還是有救的,能不要在這時說遺言嗎?不太吉利。”

謝非言又錘了他一拳:“不要抬杠!”

沈辭鏡:“……”忍了。

最後,謝非言歎了口氣,趴伏下來。

他像是全身的勁力都隨著心中憤怒一同被融化了,伏在沈辭鏡的背上時竟顯得很乖。

接著,他將一張符紙塞進了沈辭鏡的手中,氣息越發低了。

“他要來了。”

謝非言低低說著,聲音在風中微不可聞。

沈辭鏡一凜,來不及看手中的東西,回頭望去。

隻見他視線的儘頭,唯有白與黑的雪原上,一道不自然的影子正順著風雪,洶湧而來。

這時,謝非言已經抬不起頭了。

過重的傷勢帶走了他的生機,讓他的瞳孔都開始渙散,但他的聲音卻依然帶著笑意,以及說不出的傲慢輕狂。

“小鏡子,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