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艱難的時候,是向北站出來,帶領大家逃離那個在風雨中飄搖的茅草房,現在這撥知青都十分信服向北,見他點頭,心便安了下來。
向北走到一間辦公室前,看一眼門上掛的鎖頭,從腰間取下一把折疊軍刀,抵在鎖扣略一使勁。
哢嚓!
鎖被卸下。
向北一腳踹開大門。
這一連串的動作,把眾人驚住。
撬鎖入戶?這……
不等大家反應過來,向北再次撬開兩間辦公室:“你們把桌子拚一下,先將就著過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說。”
知青們集體應了一聲,拖著東西進屋,開始拖桌子收拾。
黃興武跟著下來,見勢不妙,慌忙阻止:“你們這是要造反嗎?敢撬鎖!”
幾個脾氣暴躁的知青將行李朝地上一扔,大聲嚷嚷起來。
“什麼叫造反?你們基建科造的茅草房是人住的嗎?一下雨連屋頂都沒了!”
“如果不是向隊長把我們帶出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就是!我們的被窩行李還在屋裡淋雨,現在連個安身之所都不給,農場就是這樣對待下鄉知青的嗎?”
“我們早就提過意見,可你們根本不聽!”
正在搬東西的魏民拿起手中尼龍袋子,抬手故意一甩,正掃過黃興武的腰。
黃興武個子矮小,被袋子撞了個正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破口大罵:“哪個王八蛋敢打老子!”
向北拎起黃興武後頸領口向自己麵前一拖,冷聲道:“是老子撬的鎖,怎麼樣?”
向北目光似電,話語中帶著濃濃的挑釁。心虛的黃興武縮了縮脖子,強笑道:“向……向隊長,你生什麼氣嘛。”
好不容易掙脫向北,黃興武掃一眼怒目而視的知青,悻悻然上樓回房,沒再乾涉大家的行動。
陶南風走進一間辦公室。
啪!燈繩一拉,辦公室的白熾燈泡亮了起來。
這是一間稍顯雜亂的辦公室,但磚牆厚實,玻璃窗緊閉,青灰色的水泥地麵堅硬乾爽,比知青點的茅草房強百倍。
來不及感慨,四個女孩子合力將八張辦公桌拚成一張大床。陶南風解開塑料布,抖落雨水,再將被窩卷鋪上去。
陶南風的米色格子被套、蕭愛雲的水紅色枕巾、葉勤的蕎麥枕頭、李惠蘭的蔥綠綢麵被子……
看到自己熟悉的床上用品,屋裡響起一陣歡呼。
葉勤抱起自己乾乾爽爽的枕頭,喜得眉開眼笑:“陶南風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這個枕頭是我最喜歡的!”
“你趕緊換件衣服吧,彆把被窩枕頭弄濕了。”李惠蘭打斷她的話,嘴上埋怨,眼中卻滿是笑意。
蕭愛雲掏出手絹擦拭著臉上的雨水,沒好氣地白了葉勤一眼:“你真是沒文化,連句感謝的話都不會說。什麼叫再生父母?切!”
葉勤還了蕭愛雲一個白眼,笑嘻嘻地對陶南風說:“真的要謝謝你,以後我有好吃的一定先給你吃,有好玩的一定帶著你。”
蕭愛雲與李惠蘭異口同聲地說:“對!以後我們也這樣。”
這一夜驚險萬分,陶南風力拔千斤、幫大家搬運鋪蓋卷的畫麵深深刻在女孩子腦海中——
她力氣真大!她心腸真好!
感激、崇拜、喜愛、親近……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大家一把抱住陶南風,大聲誇讚:“陶南風,你真棒!”
陶南風被勒得透不過氣,臉蛋微紅:“沒,沒什麼。”母親去世之後,再沒有人這麼“使勁”誇獎過自己。
大家換上乾爽衣服,喝完向北讓廚房煮的薑湯,裹在溫暖舒適的被窩裡,感覺渾身暖洋洋的,這才長籲了一口氣。
擠在臨時拚湊出來的大床上,蕭愛雲將頭挨著陶南風,迷迷糊糊地說:“多虧有你啊……”
多虧有陶南風,不然就得像男生那邊一樣,蓋著報紙睡覺了。
陶南風頭枕著柔軟的枕頭,聞著被窩裡熟悉的陽光氣息,聽到蕭愛雲的話,身體向下沉了沉,嘴掩在被子底下悄悄歎了一口氣。
多虧有那個夢。
如果沒有那個夢,如果沒有這一身力氣,恐怕嬌氣柔弱的自己根本應付不來今天的突發狀況。
夢裡茅草房會坍塌。
知青們不同程度地會受傷。
現在有向北領著大家撤退,危險暫時解除。
可是,自己如果不是力氣大……
頂著這麼大的風,走在那條狹窄的山路,如果滾落山崖呢?
淋上這麼大的雨,再又冷又驚地呆上一夜,如果傷風病重呢?
是不是就一命嗚呼了?
想到這裡,陶南風打了個冷顫,將身體緊緊裹住。
一條胳膊橫過來,伴隨著葉勤的夢囈:“陶南風,我媽寄了餅乾過來,先給你吃。”
安靜的夜晚,室友均勻的呼吸聲、室外連綿的雨點聲給了陶南風奇異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