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老夫人漸漸平靜下來,躺在床上,睜著空洞的雙眼,一動不動。
薄玉潯給她掖好被角,輕聲說道:“早點睡吧,明天是個好日子。”
起身要走,他的手忽然被人拉住了。
薄玉潯轉身看去,一節猶如枯藤般的手抓住了他。
“明天會出大事。”
薄玉潯愣了愣,輕聲安慰道:“有我在,不會出事的,您安心睡吧。”
“阿潯,你還記得胡家寶藏的傳說嗎?”
薄玉潯說道:“不是謠傳嗎?”
薄老夫人搖了搖頭,“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年輕時的一些事,那時年輕、少不更是,現在想來,都是彆人精心設計的陷阱、而我也為之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薄玉潯重新坐下來:“您慢慢說。”
窗外的風聲融入漫長的黑夜,這個夜晚、入定難熬。
——
“霄爺,蔣春嵐那邊有動作了。”葉劍快步走進來彙報消息。
沙發上坐著的男子眸光忽的沉凝,不動聲色道:“說。”
“薄玉薑前幾天在岐山路口開車撞了程先生的兒子,如果不是大小姐即使出現救下,恐怕後果不堪設想,她這一箭雙雕之計委實毒辣。”
冉騰霄皺了皺眉:“她是蔣春嵐的人?”
“已經查明她的身份,是WT的人,代號向日葵,從十三年前,就在蔣春嵐的操作下成為了薄老夫人失散多年的女兒,但實際上,她隻是個贗品。”
“贗品?”冉騰霄劍眉緊鎖:“原來那麼久以前,她就開始布局了。”
這個女人野心太大了,“她究竟想要什麼?”
或者說,她想從薄家身上得到什麼?
若以薄玉薑的身份拿捏薄家得罪程家,這步費心籌謀幾十年的棋子就徹底暴露了,除非,這盤棋她不想再下下去了。
冉騰霄想到薄玉潯,他當時在江州時對薄玉薑的態度就有些耐人尋味,也許是有人逼得她不得不自爆。
冉騰霄忽然感覺有什麼是他遺忘了的,那根線就在腦海中漂浮著,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卻總是抓不住。
這種無力感令他心底升起一絲挫敗。
“霄爺,這蔣春嵐也太陰毒了,一個禹江還不夠,又來個向日葵,她這是把大家都當傻子耍啊……。”
冉騰霄猛然抬頭,目光如炬:“禹江?”
他猛然站了起來,瞳孔因震驚而驟縮,“原來如此。”
——
鄭青手指撫摸過那件帶刺繡的旗袍,喃喃道:“真漂亮啊,叢煙,你太厲害了。”
叢煙笑著說道:“這件衣服是我為明鏡量身設計的,前幾天她試衣服的時候就驚豔我了,隻是為了儘善儘美,我又做了一些細節上的修改,總算沒有耽誤你們的事情。”
明鏡穿著素淨的長裙,手提著壺耳,倒上一杯茶放在叢煙麵前的桌子上。
叢煙瞥了眼明鏡,試探著問道:“明鏡明天要穿著這件旗袍出席重要的場合嗎?”
明鏡看向鄭青。
鄭青有些心虛,立刻打哈哈:“是啊,對了衿衿最近還好吧?”
提起兒子,叢煙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溫柔:“那小子最近越發調皮,還是不要帶來鬨騰你們了。”
叢煙看了眼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明天還要參加一位長輩的壽宴。”
鄭青挑了挑眉:“薄老太太?”
叢煙訝然道:“你知道啊。”
鄭青笑:“這算是最近京州最大的熱鬨了,薄老太太學貫中西,德高望重,若能親眼見一見她,三生有幸。”
“以後會有機會的。”
鄭青把人送到門口,看著人進了電梯,笑著揮揮手:“明天見。”
鄭青關上大門,扭頭,看到坐在沙發上,沉默著喝茶的少女,撲過去摟住她的肩膀。
“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吧。”
少女睫羽微垂,容色如質地最好的白玉,溫潤中透出幾分疏冷。
“為什麼?”
“因為我想讓你身上多一些煙火氣,讓你多一些羈絆,讓你背靠一個強大的靠山,以後誰都不能再隨意欺負你。”鄭青說的斬釘截鐵。
“我不信你當真能割舍得下,阿雨,那也是你的親人,你就從未想過回去看看她們嗎?你忍心讓一個賤人鳩占鵲巢,毀了那個本屬於你的家嗎?”
少女的聲音淡的幾乎不可聞:“薑雨已經死了。”
鄭青抓著她的雙肩,逼迫她看著自己:“薑雨死了,可你活著,你是明鏡,也是薑雨,不要再逃避了,你有沒有想過老天為什麼給你第二次生命?”
明鏡抬頭,看著鄭青的眼睛,“為了贖罪。”
“也是為了彌補。”
明鏡皺眉,喃喃道:“彌補?”
“你救了程君澤,你看,冥冥之中,命運已經為你指出了一條明路。”
“明天上午九點,我在車庫等你,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決定吧。”
言儘於此,鄭青起身離開。
走了兩步,她側眸說道:“我得到情報,蔣春嵐會在明天對薄家動手,如果你真的決定斷絕親緣,從此薄家與你,就徹底隻是陌路了。”
話落頭也不回的離開。
明鏡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陽台上,狂風裹挾著寒意撲麵而來,天際如同潑墨,無星也無月,深沉而壓抑。
大腦在寒冷中保持著清醒,那些塵封的記憶,在冷意的刺激下,一點一點的從深海之中浮現。
薑雨肉體消亡、然而記憶卻永遠的留存在她的靈魂之中。
那些過往早已隨時光湮滅,世間沒有什麼東西永恒不變,有一天,她也會迎來生命的終點。
那時不管是明鏡還是薑雨,將會徹底從這個世間消失。
有人來這個世間,總想著留下點什麼,這是作為人存在的價值。
與明鏡來說,來時赤條條,走時煙消雲散,若能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跡,不會有一個人記得她的存在,那便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