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十日。
最初的混亂似被東風所掃,陰霾儘去,半個秦地和整個北方重見昔日光明。
詹司柏和俞姝暫時還留在京城,處理皇城告破之後的諸多事宜。
幸而百官多半保了下來,又有竇首輔重操舊業統領朝政,朝政很快穩定了下來。
五爺則被請回了定國公府,在他返回之前,詹司鬆便已卸去定國公之職。
“二房也不能沒人,這國公我本也是臨時頂上的,如今還給你。過幾日是父親忌日,你若是得空”
詹司鬆依舊是陰鬱的性子,可同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說話的態度,同從前再不一樣了。
沒等他說完,五爺便答應了。
“我會去的。”
他說完,又讓人拿了一匣子東西。
詹司鬆接過來,拿在手裡沉甸甸的,不知道裡麵裝著什麼。
五爺同他隻說了一句。
男人笑著,眼睛裡有柔和的光。
“給侄兒侄女的笑木頭人,煩請你帶回去吧。”
他說完,便走了。
詹司鬆站在原處許久。
他驀然想到了曾經,他在練武場遞過來的那根棍子。
一切仿佛回到了從前,又好似,越過了從前。
看著那沉沉的一下子木頭人,詹司鬆陰鬱的神情融化開了些許,轉頭快步回家去了。
定國公府。
仆從護衛看到五爺信步走了進來,全都激動地不知道如何言語。
他們在榮管事的帶領下,整整齊齊跪在了地上。
“五爺,終於回來了!”
這才是他們定國公府的主!
在詹司鬆領兵上戰場,詹淑賢和老夫人被抓去皇宮之後,定國公府一位主子都沒有了。
連掌管冷武閣的林氏都沒剩下幾個人在,隻有榮管事一個人苦苦撐著。
他們都是簽了賣身契,賣身到定國公府的人,有些在府裡做事不知幾輩人,他們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直到如今,他們看到了曾經的主子,重回公府。
“請五爺安!”
眾人齊齊行禮。
在整齊的行禮聲中,五爺看向這離開許久的地方。
他離開那時,從沒想過有一天還能返回,
一切皆是幸事。
他親自扶起了榮管事,抬手讓所有仆從護衛起身。
隻是當他們站起來之後,看到了從後而至的五爺身旁的人。
榮管事嘴角動了一下,沒有開口。
但有人忍不住驚詫地開了口。
“韓、韓姨娘?!”
俞姝的身份從前詹淑賢壓得很緊,隻有少部分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國公府的仆婦甚少在外行走,所有對外麵的消息也是不了解的。
當他們再看向眼前的人,看向從前站在五爺身後、眼睛時常蒙了白絲帶的女子。
她穿著正紅色的衣衫,再不是從前一個妾室不敢穿也不能穿的顏色。
她神色一如平日裡溫和而清淡,笑著同看過來的仆從們點了點頭。
她眼睛恢複了明亮,眸光似月光般乾淨。
他們再沒見過韓姨娘這般模樣。
仿佛她不是一個小小的姨娘,一個連路都看不清的人,而是高貴的公主,甚至更高的讓人不敢直視的地位。
可是,韓姨娘不是落崖沒了嗎?!
眾人確認自己沒有看到鬼魅,看到的是韓姨娘本人。
而這時,他們的主子定國公詹五爺開了口。
“以後,都不許就再叫姨娘。阿姝是虞城王胞妹,是王姬。”
話音落地,國公府眾人驚詫無以言表。
小小盲女韓姨娘,她落下山崖沒有死,反而成了虞城王姬!
眾人都驚了呆了。
還是榮管事第一個反應過來,跪下給王姬行禮。
俞姝亦上前親自扶了他起身。
當眾人再次行禮,再次起身的時候,看到了國公爺握住了王姬的手,與她一起,並肩返回了深水軒。
自是到深水軒門口的時候,五爺好似想起了什麼。
“阿姝,我們搬去正房吧。”
“正房?”俞姝腳步一頓。
自她進這府邸,正房便是詹淑賢的地方,她每每過去,是作為妾室給正室請安。
她說不必,“沁雲居和淺雨汀我都住得慣,何必去正房呢?”
她對國公府的正常並不在意,反而惦記起了從前留在定國公府的一起隨身物件,和暮哥兒尚在繈褓時的小東西。
她並不在意地脫開男人的手,快步往沁雲居而去,反倒是詹五爺定在門前,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
從前,她囿於妾的規矩,做不了他的正妻;待他終於反應過來,想要將她扶正,到底沒能成行;如今,他終於將她找了回來,而她根本不在意。
五爺說不出是怎樣的滋味。
他總是虧欠她,虧欠的太多了。
男人歎氣著,跟著她的腳步去了,看著她進了房中,親自收拾起舊年連看都看不清楚的東西,心裡更是一陣酸。
俞姝眼睛完全好了之後,就再沒回過這裡。
這裡的記憶雖然並不如何美好,但不得不說,有些東西留在了她眼睛不好的歲月裡。
比如那窗台上擺放的樂石。
他們離開之後,詹淑賢本想將這裡全都清了,是老夫人阻止了,原封不得地保存下來,甚至時常有人打掃。
俞姝看向那樂石,拿來其中一隻轉頭叫了男人。
“暮哥兒定然喜歡這個,記得留給他。”
五爺瞧著她的樣子,心下又是一酸,他輕輕走上前去,將摸索著樂石的女子,抱進了懷裡。
俞姝微怔,“怎麼了?”
男人歉疚的聲音在她耳畔。
“阿姝對不起,這麼多年,我都還沒能給你一個正妻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