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安靜。
自打顧淺把這具疑似海盜船長的屍體又給一下子懟進坑裡,後麵屍體們攢動著的沙沙聲就消失了。
動作快點的船員本來已經探了半個腦袋出來,此時卻呆呆傻傻地停在那兒,手指扒著坑沿,雙眼無神地目視前方,還真因為自家頭頭兒反複上下的動作陷入了混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而船長本人呢,辛辛苦苦大半天,一朝回到解放前,要是還有理智,這會兒怕不是都吐血了。
當然了,現在也好不了多少。
他那雙渾濁的眼珠艱難地轉向顧淺,喉嚨裡含糊不清地低吼出聲,死命掙紮著就要去咬她的手!
——她能讓他得逞才怪!
顧淺不慌不忙一抬胳膊,船長咬了個空不說,肢體過於不協調的後果就是他撐著雪坑的雙手一滑,險些又是一跤。趁著他顧不過來的空隙,顧淺使勁往下一壓——
就這麼死死按住了他凍得梆硬的腦殼,上也上不來,咬也咬不著,真是活活要把個僵屍又氣活過來。
“哎,”顧淺勾起嘴角,“楊桃。”
楊桃:“……啊???”
她都看傻了。
你為什麼這麼熟練啊?!!
“就你釣魚挖的那個窟窿,”顧淺腦筋轉得飛快,心裡已經把這位死都死得不安生的海盜船長安排得明明白白,“你能從裡麵弄點水嗎?”
楊桃:“有是有辦法,但是——”
她正想問你要乾嘛,可轉頭看見船長還死命掙著要出來的架勢就閉了嘴——管人家要做什麼,能趕緊製得住這群僵屍才是正經!
當下就往冰麵上把自己背著的大包一卸,手忙腳亂地在裡頭翻出半根封了底的竹筒,扶著冰麵,胳膊探進洞裡往下一舀——
“好了好了!”她是不會覺得這有多冷的,在刺骨的冰水裡兜過一圈後還把裝滿海水的竹筒拿得穩穩當當,急忙捧著就往顧淺那邊跑,“我拿到了!”
兩人隔了十多米。這頭兒,顧淺單手壓著船長的腦袋瓜,另一隻手早把被頂開的雪又三兩下掃回來,在坑邊壓嚴實了。轉頭接過楊桃遞來的竹筒,毫不猶豫地往下澆去!
“嘩啦”一聲,隻剩個腦袋露在外邊的船長被濺了一下巴的水花。
這還不算完,顧淺本來就不是衝著這去的,她真正的目的在於那一圈被重新推回去的雪塊——幾近零度的海水轉瞬便滲入其間,又飛快地因暴露在嚴寒下結出了晶瑩的冰花。
然後,她鬆開了手。
海盜船長隻覺頭上沒了壓著他的那股力道,條件反射地再次試探似的向上一蹦——
沒掙動。
他脖子邊的那堆雪被澆了個徹底,結了薄薄一層冰,一時半會兒是止住了這家夥想要出來的意圖,但真說不好再使使勁會不會弄破它。為了防止這一點,顧淺又往後伸手,把竹筒遞給楊桃,“再來。”
船長:……
楊桃:“……”
她木著臉接過這半截竹筒,每走一步都聽見自己的世界觀在搖搖欲墜地嘎吱作響。她已經被這思路之清奇給震住了,下意識地就跟著顧淺所說的去做。
這麼一筒接一筒地舀來海水,顧淺就待在原地往船長頭邊上一捧捧地堆雪,如此往複地凍了足有七八層,等楊桃再回來看見那厚厚的冰層,居然都有點同情這具之前還嚇得她不輕的僵屍了。
同情得都有點想笑。
後者絡腮胡上都掛了冰碴,氣得嗷嗷直叫。可惜再叫也不頂事,依著他們之前那效率,這回起碼是得有十天半個月才能出得來了。
眼瞅著大功告成,顧淺拍掉手上的雪,笑眯眯地看著後麵七八顆也有樣學樣地卡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腦袋。
其實,就算他們真出來,就憑那遲緩的行動,哪怕是十來個她都打得過。但顧淺懶得再費那力氣了,畢竟這樣的極地氣候下,最緊要的還是保存體力,不值當浪費在和一群僵屍對壘上。
她抽空看了眼天邊,太陽終於舍得從雲層後露了臉。隻是這一輪圓日斜斜地掛在天邊,明擺著是業已西墜,有跟沒有都沒什麼差彆了。
馬上入夜了。
“你說,”顧淺想起她把楊桃誤以為是雪堆時對方說的話,“前頭全是浮冰?”
“啊、哦?”
楊桃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對對對。”
“我當時還想著要不試試……”這一番風波下來,她倆說起話來自然而然地就親近了些,聊起自己的血淚經驗,她吐吐舌頭,“跳了可能有兩三塊吧,第四塊突然就裂了,害得我直接翻進水裡,費了半天的勁兒才上來。”
所以,顧淺想,西邊肯定是去不了的。
大副未必是騙了她,他們八成是當初直接坐船過來的,憑著印象說那邊是陸地也理所應當,誰都沒想到中間還隔了一段浮冰。
天要黑了,再走也走不了太遠,隻能儘可能在這附近找個地方歇腳了。
楊桃顯然跟她想到了一塊兒去。
她張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又有點猶豫,躊躇半晌後到底是下定了決心。
“其實。”她說。
“我倒是知道有一個地方能過夜。”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麼事能讓一個人和另一個人最快地拉近感情,那通力合作把一群僵屍的頭子埋進雪裡就是其中一件。
——特彆是在那僵屍頭子還襲擊過你的情況下。
報恩也好,示好也罷。人類生存的最基本需要——食物、水、火和庇護所,要是有人願意在自身難保時還分享出來,那你倆的關係必然是產生了質一樣的飛躍。
“我不是說我來三天了嗎?”
寂靜而一望無垠的遼闊冰原本就惹人發毛,此時,外頭的天空徹底地黑了下來,更是透出一股詭異的靜謐。遠處,不知是什麼生物在引頸長嘯,被石縫模糊了幾分的叫聲聽著就讓人頸後發涼。
楊桃竭力去忽視這不適感,反正之前也是這麼擔驚受怕過來的。
她倆正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走進某個小小的山洞。
“前兩天都是在這兒待著的。”她說,“以前可能就是個孤島,隻不過冰雪把大部分石頭都給蓋住了。你看,旁邊也有倆洞口,但據我考察,隻有這邊這個是背風的,不然被吹一宿真是要凍死。”
顧淺:“我還以為你不怕冷?”
“一時半會兒的還行,長時間的還是會有點費勁兒。”
楊桃停下腳步,“睡在這裡就行。”
其實也差不多到底了,顧淺也隨之站住。腳下的地麵挺平整,雖然跟席夢思床墊的差彆有點大,但折騰了小半天下來,好歹是個能安頓下來休息休息的地方。
這麼一想,她才發現自己餓了。
她心知養足了精神才能保證第二天的行動,也乾脆解下帆布包,想翻翻從船上帶下來的東西。
鐵皮罐頭撞在一起叮當作響,楊桃聽見她這邊的動靜,不自覺地“咦”了一聲。
“吃嗎?”人家都把睡的地方借她了,顧淺也隨口問道。
“……彆彆,你的東西嘛。”楊桃強忍住誘惑,咽咽口水,“但你也挺厲害的,第一天就搞得到這麼些。”
可想想某位至今還在被小弟們圍觀的海盜船長,楊桃又沉默了——試問這種狠人到哪裡厲害不起來?!
“我不是跟你客氣。”
顧淺扣住罐頭頂上的拉環,往上一拽,隨著鐵皮劃開的輕響,魚肉被醃製過的濃重香氣像鉤子一樣牽住了對麵女孩的鼻子,“用吃的換你生火,乾不乾?”
她看得出來,楊桃雖然也得避開風口,但她的體質八成是用不著靠著火堆取暖的,自己隻靠初步強化過的耐寒和一件羽絨服想撐過去這漫漫長夜估計夠嗆,所以在這方麵還得靠對方想辦法多出點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