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身媚骨5(2 / 2)

整個業機宗上下,正常的活人也就三五個,還是幾個剛入門的少年弟子,有的還在練氣初期,有的連練氣初期都還沒到,隻比凡人多那麼一丟丟靈力。互相看著滿地的屍體,都一臉又懵又驚,看著蘇子瑜和雲寒琰從容離去,如同看殺|人|魔|作|案後潛逃一般,又想衝上來拚命,又怕被殺了,縮在原地瑟瑟發抖不敢動彈。

蘇子瑜知道解釋沒什麼用,還是回頭對那幾個少年道:“不會殺你們的。”

雖然蘇子瑜的話聽起來很友好,三個幸存的少年還是又驚又怕,一個終於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地質問道:“你!你為什麼……要殺光我們業機宗的所有人?!”

要是換作從前,蘇子瑜一定會提醒他們“那些都不是人,你們去仔細觀察那些屍體,自然能明白”。不過現在當習慣了壞人的蘇子瑜樂於索性當個壞人,他微微挑唇,反問道:“殺光了嗎?你們不是沒死?”

以為蘇子瑜要趕儘殺絕,三個少年一瞬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蘇子瑜沒理會他們,徑直和雲寒琰離了劉府。

殺妖的時候渾然未覺時間過的快,由於蘇子瑜為了掩飾身份才用了效率比較低的方式,出了劉府的門時,方才發現天色都已經暗了。

蘇子瑜覺得有些疲憊,和雲寒琰就近找了兩家客棧,要了兩間房,上樓便徑自關了門趴在床上倒頭就睡,整個人都埋在了柔軟的被褥裡。

在冰冷的洞穴裡沉睡了三年沒動,第一天就乾了這麼多事,實在是累得不行。這個客棧的被窩很柔軟,蘇子瑜覺得自己這一覺能睡上三天三夜。

一沾枕頭就睡著了,蘇子瑜睡得昏昏沉沉之間,耳邊好像又聽到了一陣接著一陣的、鋪天蓋地的、扯著嗓子聲嘶力竭的咒罵聲:

“喪儘天良!無恥之徒!上真十三洲修真之風,都是被你這等無恥敗類敗壞的!”

“仙道第一劍?不過是一個欺世盜名的卑鄙小人!偷人仙骨還沽名釣譽自詡清高,這種人就不配活在世上!這種人死有餘辜,就要讓他身敗名裂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

“昭告十三洲所有仙家凡門,讓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他這個畜牲乾出了什麼喪儘天良的醜事!這種人品惡劣之徒根本不配修仙!”

“該死!該死!該死!!!”

……

蘇子瑜兩手都死死攥住了身下的被褥,睡夢中雙眉緊緊蹙起,搖頭低聲囈語道:“我不是,我沒有……”

可惜蘇子瑜的聲音卻淹沒在耳邊那一片潮水洪流一般的討伐聲中,微弱得幾不可聞。

蘇子瑜覺得自己要被那些聲音撕碎了,一顆心都被緊緊擰了起來,仿佛就要被擰碎了。

他恨不能辯解,卻又不屑辯解。因為他知道那些人隻是要置自己於死地,辯解隻會招致嘲弄與譏諷。

他恨不能哭出來喊出來,卻又告訴自己不要哭喊。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在乎,隻會被人當笑話看罷了。

不論是進是退,他都是錯的。

當他一開始就被當做一個惡人看待時,不論他做了什麼,都會被帶上惡意的揣測。這種惡意隨著流言蜚語被無限擴大,最終他不論做什麼都成了惡毒的,令人憎恨的。

一開始隻是連蘇子瑜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和雲寒琰換了仙骨,到最後成了他惡意奪人仙骨、不擇手段、沽名釣譽、急功近利、喪儘天良……

蘇子瑜一開始還想辯解,拚命想說“不是的”,最終還是默然了。

沒有人會聽的,沒有人會信的。蘇子瑜這個人已經夠可悲了,不要再給人當笑話看了。

蘇子瑜忽然勾了勾唇,輕輕笑道:“我就是奪人仙骨、不擇手段、喪儘天良……你們能怎麼樣?!”

床前,一個身影本欲靠近,卻是腳步一頓。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蘇子瑜耳邊響起,道:“小魚。”

不是聲嘶力竭的指責,更不是喪心病狂的討伐,平靜得好似一泓清冽的泉水。

像是在焚|身的烈火中苦苦掙紮,忽然被一道冰涼的泉水潑灑在了身上,蘇子瑜渾身都顫了一顫,驚醒了過來。

蘇子瑜抬手揉了揉額角,方才發覺手背被什麼沾濕了——自己竟然滿額頭都是汗。

蘇子瑜抬起眸子,看到眼前的人,微微一驚,問道:“你怎麼?”

雲寒琰立於床前,手中端著一隻天青色的蓮花瓷盤,垂眸看著他道:“你用了晚餐再睡。”

蘇子瑜確實餓了,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接過雲寒琰手中的一盤點心,卻一個沒拿穩,盤子反而從手中滑落了。

還好雲寒琰眼疾手快地將盤子接住放在床頭,一把握住蘇子瑜的手。

蘇子瑜連忙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來,搖頭道:“不用。”

隻是剛醒來有點暈罷了,還不需要借用法力。

雲寒琰聞言,緩緩鬆開了蘇子瑜的手,目光卻一瞬不瞬地落在他頸項之間,兩道優美的鎖骨上方,修長的脖頸上纏著一條純黑的玉線,玉線的末端,墜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卻是缺了一角。

雲寒琰微微眯起眸子,忽然向蘇子瑜伸出了手。

蘇子瑜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要乾什麼,忽然覺得後頸一緊。

脖子上那一條穿著玉佩的繩子被抓人給住了。而被雲寒琰抓在手心中間的,正是那塊他娘留給他的唯一遺物——當年他心血來潮親手給自己戴在脖子上上的玉佩!

方才睡得死也沒顧上衣衫不整,竟忘了脖子上還掛著這個東西!蘇子瑜腦海中猛然一片空白,連忙解釋道:“這個是我從一座山下撿來的,我以為能賣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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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後半句出自李白《俠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