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環佩5(1 / 2)

八名修士重新站起之後, 並不向任何人發起進攻,而是如同受人操控的提線木偶一般,機械地邁開腳步、按部就班地按照似乎早就有人預設好的路線一步一步走下去。

殷紅的鮮血從他們被一劍洞穿的胸口汩汩湧出, 順著胸腹和雙腿蜿蜒流淌到地麵上。隨著他們紛紛繁雜的方向和腳步變化, 八道血流在地上瞬間淋成了一個神秘詭異的複雜圖案。

如此複雜的變化完成不過在一瞬之間。轉眼, 血陣結成。

立在血陣中央的,正是白長東本人。

八名修士的屍體立定, 血陣頃刻結成, 白長東一身靛藍色的長袍霎時被狂風卷起,原本用高冠束起的頭發一瞬間被狂烈的殺氣衝散開, 如長帶於狂風中肆意飛動,又似千萬條毒蛇直起半身,像敵人吐信挑釁。

蘇子瑜心頭一陣惡寒。

白長東方才使用的那塊玉牌, 分明就是獨創於清徽宗但一直被禁用的禦神令。由於這件法器的作用太過厲害, 一旦使用不慎後患無窮, 自先輩創製多年來一直被束之高閣。蘇子瑜隻是誤打誤撞地闖入禁地見過一次, 還被蘇齊雲罰抄了三遍門規,這東西怎麼可能會在白長東的手中?而且這明明是一件仙門法器, 用法真的這麼邪門嗎?

人死魂散, 屍身本應當與物無異。而禦神令的神異之處,就在於可以瞬間著急最近的孤魂野鬼附於魂飛魄散的屍身之上, 讓他們重新為己驅遣。即使再次被殺,隻要禦神令還在,就能不斷召集生魂死魄補給, 直到這具身體灰飛煙滅,否則永無止休。

而且,生者畏死,死者無畏。這意味著現在這八人不怕任何兵刃,因為早已死亡,所以怎麼殺都殺不死。

七聖絕天陣已破,白長東用禦神令催動了八具屍體,以方才八名修士的鮮血為陣,再以自己為陣眼,鮮血與鬼魂更是將殺意更擴大了數倍,二次向群星借力。

強者顧不上感情,隻知道如何實現自己的利益。白長東手中長劍出鞘,滿天星光竟為之一暗。星光盈盈燦爛,儘皆彙聚在他的劍鋒之上,凝成蒼茫冰冷的無限殺氣。

雲寒琰沒什麼花哨的招式,亦無處借力,一手以扶蘇劍抵擋,一手下意識去摟住蘇子瑜。

蘇子瑜身形一閃,輕巧避開了雲寒琰伸向自己的手。

雲寒琰會意鬆開了自己手上這一端的鎖仙鏈。他此刻要避開自己,必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和用意。危急關頭,雲寒琰向來相信蘇子瑜的判斷。

和雲寒琰分開後,蘇子瑜忍著渾身刀割一般的劇痛閃身到了白長東身後。周圍星罡的肅殺之氣太盛,幾乎凝為實體,眼前茫茫一片,像是星光,又像劍影,教蘇子瑜看不清楚任何東西。

蘇子瑜從雲寒琰身旁閃開時,白長東絲毫出手未阻攔。

一則扶蘇實力驚人,白長東一心都隻能應付扶蘇劍,一時騰不出手來阻攔蘇子瑜。二則這等殺陣之內,以蘇子瑜這修為儘毀的身子,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玩不了多久便會被陣內鬥罡的殺氣撕成碎片。

蘇子瑜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必須迅速破陣,否則必定被殺氣生生撕裂。

眼前茫茫一片,蘇子瑜隻能半跪下來,仔細觀察白長東畫在地上的血陣。

蘇子瑜對符咒不甚精通,隻能粗略看懂一點,但是星辰運行的軌跡,卻是很熟悉的。方才的血陣畫成的突然其實是諸天星辰方位和運行路線,加了一些蘇子瑜看不懂的神秘咒術。

蘇子瑜望著地上的血陣,抬起右手握住鎖仙鏈使勁一劃,堅硬的鏈條瞬時劃破手心,掌心裡隨即掀起一陣火熱的疼痛,鮮血如流從指縫間淌下,滴落於地。

白長東的陣法用鮮血結成,召喚主死之星,不可以抹去。蘇子瑜用自己沾滿的鮮血的手掌在原來的血陣上畫過,隻是做了一點微小的改動。

南鬥主生,北鬥主死。天下萬物,上應星辰。物變則星易,星移則物變。地上的陣法一動,天上的星辰也隨之而轉,而星辰一轉,陣內便隨之產生微妙的變化。

蘇子瑜隻對這個星辰的運行軌跡稍作改動,在北鬥的軌跡之上覆蓋上了南鬥的軌跡,便給陣法打開了一個生門。

源源不斷湧入陣中的生意如春雨後的新芽,在原本一片枯槁死氣沉沉的血陣中迅速萌蘖擴張。

南天星辰燦爛,陣內生門頓開。

生意破開死氣湧入陣內,白長東劍上積聚的殺伐之氣迅速衰退,逐漸開始招架不住扶蘇的攻勢。

白長東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回劍向蘇子瑜猛然刺來。

蘇子瑜不躲不閃,揮手將左腕上纏繞的那段鎖仙鏈飛擲出去。

萬物於他之手,皆可以為兵刃。

“錚!”一聲,蘇子瑜手上的鎖仙鏈柔若無骨地纏上了白長東的劍。

同時一瞬之間,扶蘇從背後洞穿了白長東的胸口,鋒利的劍尖從他的左胸刺出。冰冷的劍身上血紅斑駁,劍光血色與星光交錯。

“你怎麼……噗……”白長東一手捂著胸口,噴出了一大口鮮血,一手伸出一根食指,顫抖地指著蘇子瑜,連連搖頭道,“你……不可能……不可能!!!”

清徽宗曆來都是修劍,對符籙術法一類幾乎從不涉獵。自己花了數十年研究畫成的陣法上應天星精深奧妙,他一個劍修怎麼可能能破得了?!

蘇子瑜輕輕挑了挑眉。自己的確不精通符籙,然而很遺憾,自己穿越之前是N大天文學專業,穿越之後因為太沒文化看不懂藏書閣裡那些文學名著,所以閒來無事喜歡翻看各種星象典籍。穿越前加上穿越後,自己無聊時不知道看了多少年星星,你好比不比非要和我比畫星星的運行軌跡……

“不可能!不可能!!!”白長東仰天大喊一聲,由於情緒太過激動,又一口鮮血猛得噴了出來。

“砰”一聲,白長東仰麵倒地,雙眼還瞪得老大,至死不能瞑目。

一塊墨色的玉牌從他手中滑落。

他周圍八具屍體也隨之霎時灰飛煙滅,化入天地虛無之間。

蘇子瑜俯身將落於地上那塊玉牌拾起,看了看上麵的咒文,像自己見過的,又像沒見過的,回頭遞給雲寒琰,道:“你看我們是不是在清徽宗禁地裡見過這個……”

話音未落,蘇子瑜的手腕就被雲寒琰一把捉住。

蘇子瑜的手心已經鮮血淋淋的不成樣子,自己也不覺得怎麼樣,然而看看雲寒琰那陰沉得嚇人的臉色,心虛道:“一點也不痛呢……”

雲寒琰冷著臉沒說話,將那枚禦神令從蘇子瑜手中取過來,拉著蘇子瑜的手出門找了一家藥館。

藥館裡平時隻是賣藥,今天為了招攬生意正好找了個大夫在門廳裡為人看診推|銷藥品。到了夜裡買藥的人漸漸稀少,那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大夫一個人閒坐著無聊,正好見兩個人走進來,立刻打起精神將兩人仔細打量起來。

兩個年輕人看起來年輕體壯的不像有什麼疾病,山羊胡子大夫最終注意到了蘇子瑜鮮血淋淋的右手,殷勤地湊上前道:“你這個手流這麼多血啊,怎麼弄的……”

說著就想去拉起蘇子瑜的手看看。

山羊胡子大夫的手還沒碰到蘇子瑜的手,忽然感覺頭頂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劍一般刺向自己。山羊胡子大夫嚇得手一抖,不敢去碰蘇子瑜的手,將伸出一半的手又悻悻地縮了回去。

雲寒琰要了一瓶最好的傷藥,親自替蘇子瑜多災多難的手上藥,仔仔細細地用乾淨的繃帶包紮好。

雲寒琰把蘇子瑜的手捧在手心裡,垂眸望著那隻纏滿繃帶的手,蹙眉自責道:“第二次了。”

蘇子瑜不知道他說什麼“第二次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重逢以後短短幾天裡,自己的手已經第二次受傷還得勞累他給自己上藥包紮了。

蘇子瑜抬起眸子,望著雲寒琰微笑,道:“謝謝你呀。”

雲寒琰輕歎一聲,垂眸道:“應該的。”

蘇子瑜在雲寒琰小時候就告訴他,人總是忽略來自自己最親密之人的關懷,忘記感謝身邊那些其實對自己最好的人,譬如自己的父母好友。因此不論關係多親密,都不忘要和人說一句“謝謝”,要常懷感恩之心。

雲寒琰知道他不是在和自己生分,可是聽著這一句“謝謝”,卻沒來由心中一疼。

到底是什麼樣的一顆心,才能在經曆了那麼多事之後,還能對這個世上的每一點一滴都心存感激。

他對這個世界的愛有這麼多,那恨又該有多少呢?

出了醫館,雲寒琰又確認了一遍蘇子瑜的手已經包紮好,便重新把蘇子瑜手腕上的鎖仙鏈另一端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