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完結篇(7)(2 / 2)

這個想法從很早就誕生在他的心間。源於血脈,妹妹多洛莉絲對已逝的父母抱有天真溫暖的向慕。布昂萊特則毫無所動,就連最開始養育多洛莉絲,也是出於冥冥中某種責任心,而非親情。

儘管同族認為他圓圓的耳朵和偏淺的膚色無疑來自卑賤的父係血緣,極強的近戰能力、超絕的暗殺資質以及天賦法術魅惑則來自於暗精靈,和曾將魅魔血脈混入遺傳樹的母係族譜。

但是,暗精靈一族多年以來能夠維持階級分明的製度,不隻因為血緣詛咒,還來自於每名暗精靈的血脈從出生伊始便根植於骨血中的對“它”的崇拜向往。純血的統治並無私心,一切隻為延續種族等待“它”的降臨,為此,暗精靈甘願奉獻一切。

布昂萊特從老家拐到主位麵的暗精靈混血已經是難得的二五仔了,就這,還常常抱有愧疚之心,不願意與族人發生正麵衝突。間接因族人追殺而亡的多洛莉絲,死前也毫無怨恨。

布昂萊特生活在這樣的族群中,萬分格格不入,有時也不免自我懷疑,難道真的就我一人如此自私卑劣,絕不願為什麼狗屁偉大的願景付出自我與自由?

……也許還有臭不要臉私欲旺盛的安納多斯。這個想法讓他有一點惡心。

自命不凡的布昂萊特來到主位麵後發現自己真的很不普通,他免疫暗精靈的血緣詛咒,在主位麵的適應力很強,天性中縱然有喜好血腥殺戮的一麵,也從來不會失控。

一百個暗精靈(及混血)裡也出不了一個他這種性格開朗、喜愛同善良陣營的英雄豪傑相交、對雜草一樣的主位麵平民百姓抱有善意的奇葩。

就如小夥伴們提出的兩個最大疑點——神眷與壽命——他懷疑後者來源於前者,但是為什麼呢?

給教會賣命多年,他早了解到神跡和神意是多麼罕見的東西。小聖地沾沾自喜的聖意,往往是從大聖地的天使和那位人類永恒的教宗與領袖聖子閣下傳下給人間的代行者的。

但是從布昂萊特被神跡眷顧的第一天開始,他聆聽的聖音、受到的神眷祝福就可謂從未被神假手於人。簡而言之,就是碾壓其它聖職人員,高級很多。

他有時問自己——為什麼呢?我何德何能?我並不非常虔誠,也很少遵守清規戒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所做的對得起我所得嗎?

他不是會時刻惶恐不安的性情,更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既然被經年不求回報地寵愛著,他能做的隻有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維護這個神創造的世界。

神明的盛寵在布昂萊特叛出小聖地之後也未曾消失。小聖地幾次行聖事聖禮上問神意,得到的答案都模糊不清。圍殺叛徒的時候,叛徒的神術比我方人員還強到底算什麼呢?

直到多年以後,小聖地幾次換血,對秘密檔案上不要隨便找他事的警告漸漸不屑一顧,加上“精靈革、命者”越發肆無忌憚的行事刺痛了他們的神經,才有當年一場圍殺。

布昂萊特本打算假意被囚潛伏進小聖地清洗幾個蠅營狗苟的敗類,結果被隊長大人逮住了。

全力要逃,不是逃不掉,但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見到有人聖光籠罩資質堪比當年的自己,還是昔日戀人的族裔,感興趣之下跑得不是很堅決。回過神來,不知不覺又結交了一群性情相投、生死與共的摯友,跑也跑不掉了。

至於為什麼布昂萊特不是這屆的神選者,因為他被選上太多次了,向神禱告他想去耍點彆的,於是真的再也沒被聖印貼上。

……

“總之,我搞不好是神明的私生子。”布昂萊特超級得意地對自己的故事總結陳詞道。

……哪來的信心。

剛剛聽完這人沒爹沒媽被族裡奴役孤立排擠惡魔堆裡沒吃沒喝掙紮長大結果好不容易逃出來後還死妹妹死戀人的悲慘故事,小夥伴們哽在心頭,說不出話來,恨不得暴打純血暗精靈三百遍,現場一片死寂。而這家夥居然還挺得意於自己的際遇。

精靈弓箭手最先動了,他喟歎著用葉笛吹起舒緩的樂曲,在這樂曲中,刺客和半龍分彆用力地擁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肩膀,陰森地表達這次去深淵如果碰上純血暗精靈一定要給他們好看,小公主嚴肅地表明可以給他摸一次貓女的耳朵尾巴而不用火炮轟他,聖子支支吾吾地也想抱一下,但是不好意思,隻好用力地握握他的手。

布昂萊特好氣又好笑,想說我不脆弱也沒心傷,但這幫甜心笨拙的安慰從喉嚨暖到心裡,又甜又黏。

他偷偷看了一眼靜若雕塑的聖騎士,沒什麼反應又讓他有點失落。

“布昂萊特。”雕塑突然開口了。

“啊到!”

“跟我來一下。”

精靈在外行走時常用名字的一兩個音節作為化名,深交之後,方會告知全名。那時,化名也就成了昵稱。

突然被叫全名的布昂萊特有點奇怪,隻當隊長感情內斂想安慰他也要避開全隊,於是乖乖跟著走了。

隻是隊友們在隊內心靈溝通法術裡傾情“加油啊!”也不知道是在加油什麼給誰加油。

布昂萊特期待地跟著聖騎士來到不遠處,但是並沒有等到隊長愛的抱抱。

格林希爾微吸一口氣,說:“之前我說過,你不想說,就不用說,是認真的。”

布昂萊特眼神迷茫了一下,隨即慌張道:“欸,是因為我隱瞞太多,隊長大人不信任我了嗎?”

其實小隊裡最多追問他過去的就是沉默寡言的格林希爾,他選擇顧左右而言他的次數比較多。不在意才會無所謂,也許長久以來的避而不談讓傷了隊長大人的心。

布昂萊特有些沮喪。

“不,不是那樣。”聖騎士向來堅若磐石,如此動搖的情態並不多見,他蹙著眉扶住暗精靈的肩膀,堅定地說:“我不再在意你的過去了,不論你從前是什麼人,你都是我……”

“最好的朋友對吧!”布昂萊特美滋滋地把手覆在他的手上。

頓時心靈溝通頻道裡咳嗽聲一片——

【什麼鬼,詩人最好的朋友不是本法師麼,我要鬨了。】

【噫,我以為是我這個刺客後輩】

【嘖。】

【……原來隊長是這麼想的?】

【顯然不是,這兩個笨蛋!】

——也太明目張膽了。

聖騎士飛快地掐斷隊內頻道,還是不知怎麼開口,猶疑問:“……你是這麼看我的?”

“其實,一開始我覺得隊長大人很熟悉。”

聖騎士沉默地開始放冷氣。

“不是因為伊萊紮啦,我知道隊長不喜歡受祖先的蔭庇……那家夥性格軟得要命,你不像他。應該說是力量呢還是存在呢……我曾見過小聖地珍藏的天使之羽,隊長給我的感覺和那一樣……不,比那還要聖潔高貴。”

他回想起隊長被某個存在附身的那個夜晚,更靠近他所熟悉的,又有某些不同。

他是很喜歡隊長的。高潔、凜然、堅韌不拔,就如他喜愛精靈王子的自然隨和、半龍的豪爽純粹一般。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更偏好前者一些,會讓他想起每當注視著孤高耀世的主位麵月色時胸中湧起的溫暖而懷念的感受。

“……過於誇讚了。”聖騎士有些不好意思。

布昂萊特還想說些什麼,忽然和聖騎士一起神態一變,拔出武器回頭看向趕過來會和的同伴。

月光、星星、篝火、風、遠處的人聲與城池全部消失了,在純然的黑暗之中,他們被召喚到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