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轉世的第六天(1 / 2)

荒沉默了一會, 淡淡道:“你還是老樣子, 對人類這麼有信心。”

“有的時候我都在想, 明明你見識到的罪惡和黑暗不比我的少, 為什麼還能夠對人類這種劣根性十足的生物抱有耐心和寬容。”荒也站起身來,踏上水麵。

而隨著荒的起身,他們所在的這片海麵星空猶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扯住了一角迅速抽走般,那漫天的星辰和夢幻的極光眨眼間便消失不見,重新出現在晴明和荒頭頂上方的, 是倒過來的花空之庭。

庭中依然熟睡著醉倒過去的式神和賓客, 不過已經有精怪式神正為他們披上了絨毯。

“因為除了你所說的罪惡和黑暗外,我也見過人類的堅強和良善, 也見識過他們的奮不顧身和舍己為人。”

晴明此刻的麵容雖然是年幼的少年模樣,但他說話的語氣和口吻,依然是那個名震天下、絕代風華的平安京第一陰陽師。

冷靜、成穩, 並且溫和寬容。

荒輕哼一聲, 淡淡道:“反正人類的命運都印刻在星辰萬物中了, 這一點是不會變的。我隻需要靜靜地等待著, 然後袖手旁觀就行了。”

“沒有永生不變的事物, 世界上唯一不變的便是‘改變’。”晴明笑著站在深藍色的海麵上,明明這個幻境中沒有下雨,但是水麵卻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相互重疊、同時相互碰撞的漣漪。

“——荒,有朝一日就算我不在了, 我也希望你可以和過去達成和解。”晴明並沒有說‘和人類達成和解’, 因為他知道, 荒的過去永遠是荒內心中的一根刺。

但晴明發自內心的希望,這名被他視為好友的神之禦子,可以真正從那個黑暗冰冷的水底將自己解放出來。

“你怎麼可能不在。”荒眸色一冷,他身高腿長,幾步並做一步,瞬間就來到了晴明的身側。

晴明所說的那番話是所有庭院中的式神和門客最不願意聽到的內容。

“晴明你可是平安京最強的陰陽師,是冥府和高天原的座上賓,是百鬼萬妖的使役者,是我的……!”

荒咬住了下唇,無法說出完整的話來。

自從他脫去人類的軀殼,恢複神子的身份後,極少做出這般人類化的舉動。

“你還是我的陰陽師。”荒深深呼出一口氣,肩膀下沉,將未竟的話語說完整。

“即便如此,我也是人類啊。雖然實力還算強大,不過我還是一個人類,終究會有逝去的一天。”晴明搖了搖頭,他朝荒伸出手,笑道:“還是不說這個話題了吧,不然的話又要沒完沒了。”

荒瞪了晴明一眼,握住了晴明伸出來的手——“最先說這個話題的是你,難道不是嗎?”

“是是,我錯了,還請荒大人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晴明調笑了一句,他們一邊聊著,一邊走出了這個幻境。

驟然從海麵回到了花空之庭,吹拂在麵龐上的風從涼意變得和煦,晴明愜意地眯起了眼,笑著說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荒今夜被晴明說的話語擾亂了心境,他看著笑得如同白狐般狡黠的晴明,忽然內心一動,將手放在了晴明的那頭短發上,然後麵無表情地揉亂:“那我走了。”

晴明狡黠的笑容被荒這揉頭發的動作打亂了一瞬,怔然的樣子看得荒心情舒爽回來了:“你的忠犬在等你,我就先走了。”

“忠犬什麼的……”晴明哭笑不得地將荒揉亂的頭發梳理回來,不過在晴明看不到的地方仍然有幾根亂翹的頭發支棱著。

荒踏著月輝和星光消失離去,晴明回首看到了目光清明、毫無醉意的鬼切正將背脊挺得筆直,跪坐在櫻樹下。

看他周圍櫻花落下堆積了一堆的情況,恐怕等待晴明已久。

“白槿,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嗎?”

晴明提步朝鬼切走去。

這把鋒利至極的重寶利刃儘管有著人類的外貌,但是金色的眼瞳卻依然如滾過冰霜的寒芒,令人望而生畏。

他頭頂落下的櫻花花瓣,似乎也在懼怕其利芒,紛紛避開了鬼切坐在的地方。

說來也有幾分趣味,明明是長相出塵俊美的男性,周圍卻像是畫出了一個圓圈一樣,在那圓圈之外落滿了櫻花,但是在圓圈內卻是乾淨無纖塵。

“晴明大人。”鬼切直到晴明出聲呼喚自己,才眼眸驟然亮起地,朗朗應聲。

難怪荒會將鬼切說成是晴明的番犬,鬼切這副模樣,的確有幾分忠誠守護主人的犬類模樣。

不過唯有晴明知道,鬼切哪裡是什麼忠犬,分明是將爪牙和利齒隱藏得極深的狂犬。

——而且咬起人來,也痛得很。

一想到這裡,晴明左肩曾經被鬼切死死咬住的地方,就開始泛上火燎般的疼。

如果不是晴明把鬼切從黃泉之境解放,鬼切還不知道要在那個怨恨叢生的地方掙紮多久。

不過隻是付出這點疼痛,就能入手一把利刃,這份代價對比起來似乎還挺輕巧的?

晴明一邊漫不經心地思考著,一邊走近了鬼切。

鬼切隨著晴明的靠近,金色的眼瞳越來越明亮,在晴明站在他的麵前時,眼睛幾乎要亮得如同午時的日輪了。

“辛苦你了,白槿。”晴明從來不覺得,為一把沾了血的利刃取一個如花朵般柔軟的名字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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