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嫿心中有種惴惴不安之感,好似缺了些什麼。
“寶嫿,你暈得快,那些人都沒反應過來,三公子就恰好來找二公子了……”
寶嫿“哦”了一聲,好像還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
玉露又叫了她好幾聲,她都好像沒聽見一樣。
直到玉露聲音輕飄飄地傳進她耳朵裡:“寶嫿……你、你原來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先前要把自己畫成那樣?”
寶嫿聽到這話,這才反應過來,發覺自己原本敷著厚粉的臉上一下子清爽了許多。
她抬手摸了摸臉頰,竟一點粉脂都沒有了。
“怎……怎麼沒了?”
寶嫿心中沒來由地慌張。
玉露勸道:“往後你彆這樣畫自己的臉了,你這樣好看,會比旁人都更加討人喜歡的,寶嫿。”
她生怕寶嫿不信,還拿來了鏡子。
寶嫿便看到自己的臉,黛眉濃眸,腮凝新荔,鼻膩鵝脂,膚色如雪,就連那張櫻唇也宛若柔美花朵一般點綴在唇,端得分明是雪膚花貌。
寶嫿眨了眨眼,鏡子裡的美人兒也跟著眨了眨蝶翼一般的鴉睫,眸色瑩瑩動人。
玉露也是見她流了汗又汙了妝,這才好心替她擦臉,誰知道直接擦出個大美人來。
這叫玉露心中一時也不是滋味。
畢竟寶嫿又窮,品格不高,哪怕是丫鬟中她也是最低等的,如今忽然這樣漂亮惹眼,一下子把所有比她優秀的人都比下去,年輕的女孩子心中多少都會有些波瀾。
“寶嫿,你不記得從前的事情,是不是也同你這張臉有關?”玉露忽然問道。
寶嫿看著她,臉上還懵著,似乎比任何人都要驚訝。
是啊,她沒有從前的記憶,隻記得自己在人販子手裡醒來,後來陰差陽錯就進了梅府。
之後再窮身上也要有胭脂,哪怕填不飽肚子也要畫了臉才有安全感。
莫不是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這答案除了寶嫿自己,大概也沒人知曉。
之後玉露讓她收拾一下去繡春院見梅衾,寶嫿在屋裡搗鼓了半天,卻又還是習慣地將臉畫了起來。
她懷著忐忑的心情往繡春院去,到了繡春院中,卻發現廊下那些嘰嘰喳喳的女孩子看到她的瞬間,忽然都靜了下來。
她們看著異類一般看著她,寶嫿隻身進了屋去。
三公子在書房中等她。
屋中燃著龍涎香,那是主子們最愛用的香味。
梅衾往日常用的那張紫檀木雕螭紋長方桌後空無一人。
寶嫿目光緩緩巡視,才在雲窗前瞧見了著雪青外袍的梅衾。
他手指間握著一卷書,側顏靜謐美好。
他生得豐神俊朗,如星之熠,年少便考中進士,在旁人眼中更是驚才風逸。
如今他年歲稍長,褪去少年人的青澀,性情溫良如玉,君子端方。
他這般俊秀京中本無人可比,可寶嫿卻瞎了眼,今日還將險些另一個披著溫柔皮囊的二公子比過了他……
寶嫿想到了梅襄,骨頭縫都滲進了冷意一般,打了個寒噤。
梅衾聽見動靜,轉頭朝她看來,“寶嫿。”
寶嫿斂著袖子,慌忙地拋開了腦子裡可怕的二公子,全部身心都凝在了眼前人身上。
“寶嫿給三爺請安。”
梅衾見到她並不意外,他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片刻道:“寶嫿,二哥他今日心情不好,我代他向你道歉。”
寶嫿聽了這話更是惶恐,哪裡有主子給奴婢道歉的?
“三爺莫要說這樣的話,奴婢受不起……”
她說著又要行禮告罪,梅衾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阻了她的動作。
他性情極好,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小丫鬟搶破了腦袋想要鑽進這繡春院來。
寶嫿卻羞於與他接觸。
尤其是想到他那天晚上癲狂得不像他,讓人害怕的模樣竟不敢輕易提及。
“三個月前,我與母親去檀香寺還願,途徑西山遇見一群悍匪,我與一乾家奴皆被劫持而去,你可還記得?”
寶嫿點了點頭。
當然記得,那些家奴裡就有她,那時她不過是浣衣院粗婢,本沒有機會跟去,是另一個丫鬟桑若做主帶著她去的。
後來宣國公府將梅衾全須全尾救了回來,可她們這些丫鬟卻因為名聲不好,各個太太奶奶房裡都不肯收用。
還是梅衾仁善,將乾慣粗活的老媽子派到莊子上做事情月錢也高,年紀輕的女孩兒不忍她們受苦,便又收到繡春院中。
寶嫿這才有機會從粗使變成了繡春院的低等奴婢。
梅衾為人勤儉,屋裡伺候的婢女不多,是以人手不夠的時候寶嫿也進房伺候給他研過墨、端茶遞水過。
所以寶嫿同旁人一般仰慕著光風霽月的三公子,而梅衾亦是記得她這張浮誇的臉蛋。
他忽然露出微笑,“寶嫿,日後你便同純惜她們一般,做我的貼身女婢可好?”
他提拔寶嫿,也是想替二哥彌補她幾分。
畢竟她今日本不該遭受這無妄之災。
他心性向佛,也信奉因果,實則也是不願二哥有損陰德。
而寶嫿卻誤會了他的意思。
隻當他是為了那天夜裡,臉頰又漸漸發燙起來。
她驚喜得說不出話。
“我……我很願意……”
她緊張地生出薄汗,梅衾看著她臉上的脂粉漸漸融化,趨於臟汙的臉頰叫人有些難以忍受。
往日他自然尊重寶嫿的愛好,但日後貼身伺候,他總是希望她愛乾淨些。
他忽然牽住寶嫿,在寶嫿詫異的時候將她領到木架前。
木架上放著一個水盆,梅衾便親自擰濕了帕子,叫住寶嫿。
寶嫿渾身一僵,直到涼涼的帕子輕柔地觸到她的臉上,她才明白梅衾要做什麼。
她下意識想退後,卻被梅衾一手抵住了後背。
他低醇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勿動。”
寶嫿袖下的小手攥緊,竟真的不敢再動。
直到臉上沉重感一點一點消失……
梅衾擦去她下巴上最後一塊灰白的脂粉,這才仔細端詳了她一眼,卻不由得一怔。
寶嫿大氣都不敢喘,眼眸含霧一般,無措地凝著他。
她微微喘息、眼角微紅,比上了胭脂都要好看,宛如枝頭穠豔的桃花,漂亮得微微晃人眼睛。
梅衾錯愕地鬆開了手。
方才牽著她並未在意男女之彆,可忽然發覺她竟如此好看……
寶嫿心一直砰砰砰跳,都快跳出來了。
“三爺喜歡我這樣嗎,那、那我以後都不傅粉了……”
她聲若蚊吟般,忍不住垂下腦袋,露出一截潔白晶瑩的頸項,羞赧地看著水盆裡的倒映的自己。
雖然不塗臉了,總會惴惴不安,但這樣的確會更順眼些,也更舒服。
梅衾慢慢回過神來,不欲使她尷尬,又溫聲道:“這樣就很好,你日後便一直這樣吧。”
他看見寶嫿又忸怩地朝他看來一眼,眸中春波瀲灩,轉眄流瑩,分明嬌羞難掩,竟叫他心跳沒來由地漏了一拍。
他無奈一笑,抬手摸了摸鼻子。
寶嫿竟是個美人,可她往日裡並不以美色博取人喜歡,可見她不僅生得好,性情嬌憨純澈,亦是不同於尋常女子。
他對她無比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