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色深凝,語氣中難得顯露一絲強勢。
顯然寶嫿被帶走的事情,他並不是真的無動於衷。
見寶嫿愣住,他才緩和了神情,對她柔聲說:“寶嫿,往後我們會很開心,就不要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好嗎?”
寶嫿怔怔地點頭,心中卻想有些話不說怕是不行。
待三爺緩和過來之後,她再同他說就是了。
寶嫿回到了繡春院中,大抵是梅衾對院中人有所交代,並沒有誰敢對寶嫿露出一絲兒的異色。
倒也有那麼些人想念著寶嫿,與她敘了會兒舊。
待小丫鬟們都散去,紫玉才露出遲疑,過來與寶嫿道:“寶嫿……”
“紫玉,你怎麼了?”寶嫿見她臉色似有異色。
紫玉問她:“有個叫桑若的丫鬟,是你的朋友嗎?”
因寶嫿同這人似有往來,紫玉才忍不住說出。
寶嫿錯愕,這才想起自己回府來都未曾見過。
紫玉說道:“你走了之後,她便偷了三爺的東西,然後就失蹤不見啦。”
寶嫿麵露詫異。
晚上梅衾回來,問寶嫿一切是否適應,寶嫿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了桑若的事情。
梅衾溫和道:“竟有此事……隻是寶嫿,你要明白,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稱之為‘朋友’。”
寶嫿未聽出他話中深意,隻焦心道:“三爺可否幫我尋一尋她?”
她下午去問了好些人,她們都知道桑若失蹤了,可並不知曉桑若在哪裡。
寶嫿無奈之下,才想著同梅衾求助。
梅衾見她急得都快要將自己袖子撕破,隨即無奈一笑,“好罷,寶嫿,你這樣求我,我怎敢不答應呢。”
他溫柔地注視著寶嫿,反倒讓寶嫿有那麼一絲的彆扭。
寶嫿發覺自打她回來之後,梅衾的態度就像尋回了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般,待她分外溫柔。
“那三爺早些歇息吧。”
寶嫿說道。
梅衾大抵是看出了她的疲憊,便讓她去休息了。
然而一整晚上,寶嫿都未能好好休息。
她整晚腦袋裡都是梅襄那雙冰冷的眼睛。
即便是後半夜好不容易睡了過去,也是他怒到極致的臉色,他想捏碎的仿佛不是杯子,而且寶嫿本人……
寶嫿做著噩夢醒來,心跳如鼓,小臉亦是微微發白。
她起得遲,想要去伺候梅衾洗漱,卻發覺梅衾早已起身出門。
紫玉同她道:“這段時日京裡發生了許多事情,三爺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卻還要惦記著你的事情,他知曉你最近疲憊,便準你多休息會兒呢。”
寶嫿微微慚愧,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對梅衾開口。
她回到屋中思索片刻,終於做出決定。
寶嫿翻出了藏在床底那一包白銀。
那是她伺候梅襄的日子裡,梅襄許諾給她的銀子。
寶嫿覺得自己之所以整宿都做著有關他的噩夢,指不定就因為自己收了他這銀子,又惹得他憤怒。
寶嫿貪財,卻還膽小。
她占任何便宜,顯然也是不敢去得罪梅二爺這樣的人物的。
他當時說,他可以不要她的銀子,分明話都沒有說完,指不定就是他隨手挖了個她自己看不見的陷阱。
寶嫿隱隱有種不安,更不敢留著這銀子了。
是以,等到晌午後,她掐著梅襄午睡的時辰,揣著銀子摸去了深春院中。
寶嫿幸運地在廊下遇見了管盧,想要將銀子轉交給他,“管大哥,這是二爺的銀子。”
管盧繃著臉道:“煩請寶嫿姑娘自己送進去吧。”
寶嫿輕“啊”了一聲,顯然不太情願。
管盧往裡掃了一眼,又說:“二爺這時候正在午睡。”
他像是在暗示她隻要不吵醒梅襄怎樣都行。
寶嫿微微有些遲疑。
隻要將銀子送進去,她往後就與梅二爺再也沒有任何乾係了是不是?
“那我快些進去快些出來,不會打擾到二爺的。”
管盧微微頷首。
寶嫿這才屏著口氣,邁進了屋中。
梅襄的屋中向來是乾淨整潔,屋裡彌漫著冷香,與他身上的香味極為相似,卻又稍微有些差彆。
然而寶嫿一進去就愣住了。
她本以為梅襄會在裡屋午休。
卻沒想到他今日直接歇在了外間一張窄榻之上。
梅襄穿著一襲淺袍,烏發卻鬆散在肩上,他闔著眼呼吸勻稱,看起來似乎睡熟了許久。
寶嫿頓時躡手躡腳走到裡麵的台子邊上,將手裡的銀子小心翼翼地擱在上麵,不發出丁點兒聲音。
待成功安置好了東西,她才鬆了口氣,轉身放輕了步子要往外去。
寶嫿路過時,轉頭見窄榻上沒有動靜微微鬆了口氣。
然而這一口氣沒有鬆完,她卻慢慢地僵住。
她睜大杏眸再度打量了一眼窄榻,發覺方才還躺在上麵的梅二爺卻已經不在了!
寶嫿趕忙轉頭去尋人,卻發覺梅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在她身後,像個鬼魅一般,未曾發出半點聲息。
寶嫿嚇得手腳一軟,隻往那窄榻上跌坐下。
“二……二爺。”
梅襄揉了揉眉心,確實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是你啊,寶嫿。”
他挑起唇角,聲音輕柔道:“我還以為屋裡進了賊。”
寶嫿原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但他卻沒有。
她遲疑著看向他,“二爺不生我的氣了嗎?”
他昨天雖沒有說出太難聽的話來,可她分明能感受到他的憤怒……
梅襄長睫眨動,輕聲道:“寶嫿,這並不是你的錯,我為何要生你的氣。”
他仿佛一夕之間,變成了一個通情達理的人。
他俊美的臉上不僅沒有半分陰鬱,反而有種可怕的平靜。
梅襄從容地說:“你說的不錯,先前都是我不好,往後我的脾氣必然也會有所收斂。”
他對於她昨天對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得十分清晰。
她說他脾氣雖然不好,但性子不壞。
寶嫿看著他,卻愈發覺得他這樣十分怪異,一點都不像平時的他。
她訥訥地說不出話,卻見他朝她靠近,“想來也是我昨日沒有對你將話說得明白。”
他垂眸看著她,寶嫿顯然都並未回過神來。
他慢慢撫住寶嫿的臉頰,掌心裡的小臉便微微哆嗦,仿佛被他的手指涼意瘮到。
他仿佛絲毫未察覺到一般,仍是湊近到她的麵前,讓她更加仔細得看清自己。
“寶嫿,二爺喜歡你……”
他凝著她,那張涼薄的唇裡便溫柔地吐出一句告白。
寶嫿震驚地看著他,連呼吸都驟然一窒。
梅襄漆黑的眼睛沒有一絲的情緒,可表情卻溫柔雋雅,令人莫名熟悉。
甚至他的語氣,都仿佛熨帖人心,話中綿綿的柔意,也從不是他擅長侵占掠奪的手段。
他挑起唇角,大抵是用出了他這輩子最好的耐心,對她說道:“往後你就留在二爺身邊,二爺會一輩子都對你好的。”
寶嫿看著他的表情,柔弱的身軀忽然輕輕地打了個寒顫。
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從剛才看見他時就這麼怕了。
他分明是……分明是在模仿三公子的態度。
溫柔,寬容,仁慈……
這些形容放到任何人身上都十分的美好。
可放到梅襄的身上,卻隻會叫人脊背發涼。
梅襄發覺自己越說,小東西的臉頰就越發雪白。
他慢慢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明明已經足夠溫柔,態度也足夠卑微了,可她卻仍是瑟瑟發抖。
他垂下眼睫,眼中陰鬱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