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1 / 2)

如果賤婢想爬牆 斐嫵 17258 字 3個月前

入夜, 甄氏看著身側的宋朝生,聲音微微哽咽,“自從她回來以後,嫵兒已經受了很多委屈, 為什麼連婚事也要推到嫵兒的頭上?”

“這些年來, 我為老爺付出的還少嗎?嫵兒一直都做著三姑娘的替身, 替你去照顧那位,嫵兒她還是個孩子啊, 我委屈也就罷了, 可她為什麼也要承受這一切呢?”

甄氏說著便掩麵哭了起來。

宋朝生麵朝著外,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太累了, 有什麼事情, 明天再說吧。”

甄氏的哭聲戛然而止。

甚至隻是過了片刻, 宋朝生的鼾聲便響起了。

甄氏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翌日早上,甄氏去了宋嫵屋裡,瞧見宋嫵還躺在被窩裡不肯起來。

宋嫵被甄氏從被子底下挖出來, 甄氏便瞧見女兒委屈哭紅了的眼睛。

“你起來, 今日是給她喂藥的日子。”

宋嫵一聽這話立馬蹬開被子,“不去不去,我不去!”

甄氏拍她手背, “傻孩子,去幫你爹把這件事情做好, 他不敢拿你怎麼樣的,去把你姐姐也帶去, 你若真不想嫁去李家, 就得這麼做。”

宋嫵立馬想到李家那李舉人最近又毆打死的一個小妾, 更想到了他母親潑婦的模樣,害怕地心口一跳。

“我……我去就是了。”

甄氏讓丫鬟給她穿好衣服,又低聲交代了宋嫵一些話。

過片刻宋嫵便去了寶嫿屋裡。

寶嫿卻剛用過了早膳。

宋嫵一看到她便氣不打一處來,語氣也頗是惡劣道:“我要去給那個瘋女人喂藥了,你去不去?”

寶嫿莫名地掃了她一眼,“哪個瘋女人?”

宋嫵哼了一聲,轉頭就走了。

反正她也不是誠心誠意地要叫寶嫿的,隻是母親交代了她要叫上對方。

她這樣來過,隻當自己完成了母親交代的事情。

寶嫿看著她來了又走,竟也鬼使神差地起身來。

她問屋裡丫鬟,“是哪個瘋女人?”

丫鬟掃了門外一眼,“奴婢也不大清楚呢,不過四姑娘每個月都要去一趟,聽說是老爺的交代。”

寶嫿覺得很是奇怪,但還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宋嫵懷了一肚子氣,看到寶嫿真跟上來了,也不想搭理寶嫿。

等她們到了那地方,寶嫿才發覺這竟是個陌生而偏僻的院子。

院子裡十分荒蕪,原本種著綠植景觀的空地上都結了厚厚的青苔,什麼也沒有。

宋嫵顯然很討厭這樣氣息陰冷的地方,她進到屋裡去,屋裡卻有個瘦弱的丫鬟正端著熱水,見她過來,又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

“姑娘來啦,奴婢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姑娘給盼來了。”杏枝的態度很是諂媚。

宋嫵往裡麵打量了一眼,聲音放輕了些,“藥都準備好了嗎?”

杏枝點頭,然後領著宋嫵往裡去。

寶嫿跟著過去,便瞧見了屋裡竟還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形消瘦的女子,她披頭散發,身上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衣服,她坐在窗子下,一句話也不說。

寶嫿看不清她的臉,可她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一點都不像是個正常人的模樣。

宋嫵提了口氣,才端著藥過去,輕聲道:“豆娘,我是嫵兒,嫵兒來看你了。”

那女人仍是一聲不吭,宋嫵撇了撇嘴,便將藥往豆娘嘴裡喂去。

奇怪的是,那個叫豆娘的女人反而極為配合,一口一口都喝下去了。

但宋嫵哪裡是習慣伺候旁人的人。

寶嫿瞧著那藥冒著熱氣,分明是還燙著的溫度,而那女人跟不上喝,不少藥甚至都灑在了她的嘴角,甚至衣服上。

宋嫵趕任務一般,緊緊蹙著眉心,好像對麵的人下一刻就會咬她一口似的,叫她很是忌諱。

寶嫿瞧見她甚至將湯汁濺到了豆娘的頭發上,才忍不住出聲道:“不如慢些,這藥還燙著……”

宋嫵聽到她忽然開口,心裡本就已經夠委屈了,當即就翻了臉,將那藥放到了桌上。

“姐姐站著說話不腰疼,自己來喂唄!”

她說完以後就氣呼呼地離開。

杏枝見還剩下兩碗藥沒喂完,愣了愣,趕忙追上去想將宋嫵追回來。

“姑娘……你彆氣……”

寶嫿扭著衣擺,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多嘴了。

她看了那個女人一眼,見對方仍是毫無反應,隻是那些褐色的湯汁沾在她的臉上分外明顯。

寶嫿忍不住拿出自己的帕子給對方擦了擦臉。

寶嫿的手指撩開對方臉頰上的頭發,手指驀地一抖,那頭發又落了下去。

杏枝哭喪著臉從外麵回來,真就哭了出來。

她端起涼得差不多的藥坐到那個女人麵前,一邊哭,一邊喂。

“豆娘,你喝一點吧,你喝了藥一定能好起來的。”

可奇怪的是,豆娘再不肯張嘴了。

寶嫿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小丫鬟要對宋嫵那般諂媚了。

“讓我來試試吧?”

寶嫿說道。

杏枝抹著眼淚讓到了一旁,可寶嫿喂豆娘,豆娘也不肯張嘴。

“沒用的,豆娘除了嫵兒姑娘喂藥,其他人誰喂都不喝的。”

寶嫿放下了藥,卻並沒有立刻離開。

她忽然將對方臉頰的頭發全都撩開,定定地看了對方許久。

然後寶嫿轉過頭去看向杏枝,輕聲問道:“你覺得……我和她長得像嗎?”

杏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豆娘,忽然就愣住了。

宋朝生從外麵回來的時候,寶嫿忽然要見他。

他以為寶嫿已經不生他的氣了,趕忙去見寶嫿。

寶嫿說:“府裡這麼大,我想和父親到處走一走。”

宋朝生自然滿心歡喜答應下來。

寶嫿卻將他領到了豆娘居住的地方。

宋朝生猛地停住了腳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寶嫿。

“父親怎麼不進去了?”

寶嫿同樣與他停在門口,目光莫名地往裡看去。

宋朝生道:“囡囡……”

寶嫿說:“我見過豆娘了。”

宋朝生臉色驀地變得十分難看。

“囡囡……”

“我方才算了算妹妹的年歲,她也差不多是在我走丟時出生的,所以……”

所以,如果甄氏不是寶嫿的母親。

那麼,寶嫿的母親懷著弟弟的時候,甄氏也懷著宋嫵。

而寶嫿卻並不記得宋朝生有過什麼妾室。

宋朝生顫著唇,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寶嫿聲音似風一般,淡得能立馬被吹散,“我想聽父親的解釋。”

“裡麵那個……那個叫豆娘的,她確實才是你的母親。”

即便寶嫿之前就隱隱猜到了一些,可真聽到宋朝生說出來的時候,她的腦中卻也仍是一片空白。

所以……

這麼久以來,宋朝生一直讓她喊了另一個女人做“母親”,而她真正的母親,卻藏在了這處陰沉冷落的偏院裡。

“你……你那時年紀小,要奶娘帶你去看燈,你母親不放心,出去找到了你,原本是要帶你回去的……”

宋朝生的聲音異常艱澀,“可是後來,她感到肚子不適,我便催著她回去喝安胎藥,她便叮囑奶娘一定要看好你,豈料回去之後,你就丟在了燈市裡。”

後來這件事情給他們夫妻倆的打擊無疑是悲痛欲絕的。

豆娘為此甚至流了產,為她接產的穩婆說,那是一個已經成了形的男胎……

豆娘之後每日都到處去找女兒,又大病了一場,這才漸漸不好。

與此同時,那個同樣懷了他孩子的表妹甄氏,為了撐起大房,這才也嫁了進來。

“我與甄表妹,我們隻是酒後一時……失控,她一個黃花閨女懷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不能不對她負責。”

寶嫿攥緊手指,仍是語氣平靜道:“既然是這樣,那我要帶母親離開府裡。”

“不……不要這樣,囡囡。”宋朝生紅了眼睛,握著雙拳,情緒微微激動,“我是真心愛豆娘的,你不能帶走她!”

寶嫿問他,“可她過得一點也不過,你可曾看過她一眼?”

他搖頭,“我去看過她的,可每看一回我都覺得心如刀絞,痛不欲生……大夫也說了,豆娘很快就會好的,你妹妹喂她藥她都吃的,她一定很快就會好的!”

他嘴裡說著這些他向來都堅信的話,忽然就轉身離開了這裡。

寶嫿看著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卻隻感到一種不可思議的情緒。

為什麼,這世上會有她父親這樣的男人?

晚上寶嫿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

她在豆娘的屋裡,聽杏枝說話。

“我從小就受豆娘恩惠,我發過誓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杏枝說道。

寶嫿拿帕子給豆娘擦了擦臉,情緒仍似白天那般平靜。

好像在她跟前這個女人並不是她的母親,隻是一個病人。

杏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低聲問道:“你真的是豆娘的女兒嗎?”

寶嫿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是。

隻是她真的不知道,她走丟了多久,她的母親就病了多久。

杏枝很是理解道:“你打小就不在豆娘身邊,對她沒有感情也不奇怪,隻是你在嫁人之前,多陪陪她吧,這樣想來她這輩子也能滿足了。”

寶嫿沒有答她。

杏枝對寶嫿的態度自心底微微失落,又打量著豆娘木偶一般的模樣。

其實豆娘最近情況確實有過好轉,可是宋嫵來的次數越來越少,豆娘便時好時壞,之後又沒了要好的跡象。

以至於如今親生女兒在跟前了,她也無動於衷。

晚上杏枝和寶嫿一起幫豆娘洗了個澡。

寶嫿替豆娘擦背,卻摸到對方背上微微硌手的骨頭。

寶嫿抿了抿唇,隻替她搓洗乾淨,之後又為她穿上乾淨衣服。

“豆娘是個很溫柔的人呢,即便她病了以後,她也沒有叫我為難過,所以姑娘你可千萬彆嫌棄她呀。”杏枝小心翼翼地看著寶嫿。

她似乎也生怕寶嫿如宋嫵一樣,對豆娘避如蛇蠍。

寶嫿見杏枝竟對豆娘十分忠心,便又與對方說了會兒話,才發覺在杏枝眼裡的豆娘,是個如神仙菩薩一般的人物。

晚上寶嫿照顧豆娘上了榻去,杏枝說自己就在外麵一間屋。

寶嫿不安地躺在豆娘身邊,過一會兒便偷偷看她一眼,卻發覺豆娘一直半睜著眼,目光似乎落在了帳頂。

寶嫿有些緊張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像是自說自話一般,輕輕道:“你是不是睡不著,我講故事給你聽好麼?”

寶嫿看著顏色沉重的帳子,看著牡丹花紋的被子,卻始終不看豆娘。

她嘴裡胡扯了一些故事,自己竟漸漸困得睡著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