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娘見她這般乖巧懂事,心下不是沒有感慨。
豆娘其實倒是寧願寶嫿壞一些,奸猾一些,哪怕不那麼孝順,可她也都不會被旁人欺負了去。
可寶嫿這般的苦命,偏偏還能這樣乖巧討人喜歡,隻叫豆娘內心深處不知有多心酸。
“母親,莫不是燙疼你了?”
寶嫿總覺得豆娘似乎眼中有些水光,豆娘卻搖頭,她露出微笑,竟還是那般溫柔可親的模樣。
“嫿嫿,你很喜歡那位梅二公子嗎?”
寶嫿毫無防備,聽她突然提起二爺,頓時微微羞澀。
“二爺啊,二爺他是個很好的人……”
豆娘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是麼?”
她能說出這樣的話,看樣子是真的很喜歡了。
寶嫿看著她的表情,似乎也一下就看懂了她的意思,羞得有些不敢同母親對視。
他……他當然沒有她說的那麼好。
他那麼壞……是寶嫿見過的最壞的人了。
隻是她不在母親麵前說說他的好話,隻怕他以後也很難討得母親的歡心。
“母親,你同父親是怎麼認識的?”
寶嫿胡亂扯了個話題,想要將自己頗是蹩腳的模樣掩蓋過去。
豆娘聽她這麼問,稍稍回憶了一下,唇角又噙起一抹笑容。
“我和你爹認識的時候,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母親還住在鄉下,時常會去城裡趕集,你父親經常圍著我轉,看起來很不務正業的樣子。”
她說著,笑意竟愈發得深,那些記憶顯然都很美好。
那時候宋朝生還很年輕,他生得英俊,家中富裕,又是未來繼承家業的長子。
他認識了她之後,卻總想辦法湊在她的身邊。
有一回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次機會送豆娘回家去,又自告奮勇要明天一早送豆娘去趕集。
可豆娘天不亮就要起來去城裡了。
那個傻子算著時間不夠,就在門外蹲了一晚上。
“然後呢?”
寶嫿愈發得好奇起來。
她父親看起來好像也不太聰明的樣子……
豆娘笑說:“然後等我第二天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把自己給凍僵了。”
第二天她也沒有要到去集市上,反而給他泡了一上午的熱水澡。
“那父親他……”
寶嫿想到宋朝生現在的樣子,心情忽然有些失落。
豆娘見她年紀輕輕竟還像個小老太婆一樣唏噓歎氣,隻覺得甚是可笑。
她撫了撫寶嫿的眉心,笑說:“其實母親一點都不後悔嫁給了他。”
寶嫿詫異地看著她。
“其實……我也有感覺到,父親他好像心裡確實有著母親。”
他的目光裡是有深情的,這讓寶嫿很難看出作偽的痕跡。
可他的作為卻總叫人那麼的失望。
“我知道,不過我不需要了。”
豆娘說:“他守不住我,其實也沒有關係,可他連他自己都守不住了,那……我也不會再要他了。”
“所以……”
她說著慈愛的目光又朝寶嫿看去。
寶嫿問道:“所以什麼?”
“所以寶嫿,不管日後你什麼時候成親,又嫁給了誰,受了委屈,千萬不要忍著。”
豆娘順著她的頭發,極是認真道:“即便你自己不疼惜你自己,你要記得,母親也會為你心疼的。”
寶嫿怔了怔,而後才點了點頭。
過了會兒,她又輕輕地對豆娘說道:“母親,我是喜歡二爺的……”
雖然豆娘掩藏得很好,但寶嫿仍是能隱隱感覺出來,豆娘似乎並不是很喜歡二爺。
“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嗎?”
豆娘溫柔的問她,從頭到尾,她也從來沒有責備過寶嫿半句。
“即便你真的有了一個孩子,母親也會對外說你是個死了丈夫的,到時候母親一樣能為你尋到個對你好的夫婿的。”
這世上的人千千萬,豆娘看人的眼光卻十分得準。
即便是宋朝生,她也是看透了他的缺點才嫁給了他。
大概像寶嫿這麼大的時候,感情總會占據理智更多一些,豆娘作為過來人,自然也很清楚寶嫿她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
可事實上,對於寶嫿來說,即便沒有這個孩子,她當然也是喜歡二爺的,不過……
“讓我再想想吧。”
畢竟她都還沒有想好,這件事情要怎麼對二爺說。
寶嫿有些困了,同豆娘說完話後,心裡也好似掏空了一些煩惱的情緒,很快便睡了過去。
隔天起來後,豆娘就刻意將昨天那大夫開的安胎藥都換成了苦茶。
她不相信昨天那個大夫的話,當然也不會相信他開的藥。
豆娘便暗暗觀察了寶嫿幾日,發覺寶嫿前幾日還有些同頭一天一模一樣的反應,後麵反而漸漸就如常了起來。
“嫿嫿,該不會是上回那個大夫弄錯了吧?”
吃早飯時,豆娘輕聲說道。
“是啊,我受涼的時候也會惡心想吐,吃不下東西,姑娘你該不會真的弄錯了吧?”
杏枝想了想,又問:“姑娘上回和……那人是什麼時候啊,算算日期也知道了。”
寶嫿羞紅了臉,豆娘笑說,“杏枝,你再亂說話明日我就將你嫁出去了。”
杏枝忙把嘴巴堵上,沒敢再問。
用完了早飯,豆娘對寶嫿道:“天色還早,我先帶杏枝去攤子上去,你再休息會兒,等天亮了,不放心的話再重新找個大夫看看。”
寶嫿答應下來了,豆娘才帶著杏枝出門。
等到外麵天亮透了,寶嫿便收拾得妥帖才出門去。
她心想倘若弄錯的話,可真是太丟人了……幸好她先前還猶豫著沒告訴二爺呢。
她才走出巷子,就瞧見管盧在一輛馬車前似乎等了許久。
管盧瞧見了她,頓時朝她招了招手。
寶嫿過去,微微驚訝,“管大哥,你怎來了這裡?”
管盧對她道:“寶嫿姑娘,我們二爺想見你。”
寶嫿下意識道:“可是……我現在不大方便。”
“可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姑娘可千萬不要同我客氣。”
寶嫿搖頭,又輕聲道:“管大哥,你回去叫二爺最近都不要來找我好麼?”
“呃……”
管盧提議道:“不如……換個說辭好些。”
這種話寶嫿就應該自己去說,不應該讓他們這些無辜的人去二爺麵前說這種話作死啊……
“況且我看寶嫿姑娘也不是很忙的樣子。”
寶嫿當然沒那麼忙,自打她懷了二爺的孩子以後,就算想忙,也忙不動了。
她遲疑了一下,又輕聲道:“倒也不是沒有時間,就是現在不大想見二爺……”
管盧輕咳一聲,對寶嫿尷尬道:“寶嫿姑娘,二爺就在馬車上呢。”
寶嫿愣住了。
然後下一刻就瞧見了那馬車的側窗簾子被人掀開。
梅襄那張俊美的臉便緩緩落在了窗後,他看著寶嫿驀地露出一抹笑容。
“寶嫿,下次說人的時候,記得背著點……”
他的聲音很是溫柔,“這也是對彆人最基本的禮貌呢。”
寶嫿慌得說不出話,隻訥訥地喚了聲“二爺”。
可他說完話之後便鬆開了手。
寶嫿看到那簾子落下時,同時也看到了梅襄那張幾乎瞬間就變陰了的臉。
她周身忍不住微微一顫……
也不知道二爺最近是怎麼了。
他明明是很生氣很生氣了,卻還要裝出那般溫潤可親的模樣,實在……實在是有些嚇人。
馬車離開了原地,過了會兒管盧才追了上去。
“二爺,寶嫿姑娘那邊……”
梅襄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緩緩說道:“她既還不想告訴我,也就罷了。”
正好,也叫他看看,她到底把他這個二爺放在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