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若在噩夢裡陡然驚醒。
她滿臉的冷汗, 隻夢見了柳氏死了以後,找她索命的情形。
柳氏……柳氏……
柳氏還活著。
她記得,她是被柳家一狀告上了官府。
角落裡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桑若幾乎都已經習慣了。
這個地方, 鼠蟲蔓生,惡臭之極。
她這幾日身上微微刺痛,從未消停過。
桑若慢慢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
這是祝九風後來讓人送給她的毒藥。
對方說, 這藥吃下去之後,可以死的很痛快,可以免於她最後全身潰爛死去。
他說這是他唯一能幫她的了。
那人轉達這話的時候, 桑若幾乎可以想象到祝九風那副玩味的表情。
可比起祝九風, 朱太後才是個真正佛口蛇心的人。
她讓人送走桑若之前, 不忘讓人給桑若灌了一碗湯。
這湯會讓桑若皮膚一點一點潰爛, 最後爛遍全身死去, 這樣桑若死的時候, 才不至於影響朱太後半點名聲。
但這藥並不是絕對的,最初桑若喝了幾碗水之後, 身上的紅腫潰爛竟能停止。
可後來, 獄卒不知受了誰的指示, 將桑若的水也斷了。
她隻能從粥裡,汲取到一點點的水,可根本不夠……反而因為潰爛變慢,延長了她痛苦的時間。
不管是太後還是祝九風的指使, 他們都是想逼她去死罷了。
她將自己死死地蜷縮起來,這種疼並不是特彆疼, 但卻因為疼的麵積太大, 疼的時間太長, 幾乎時時刻刻都受儘了折磨。
就好像身在地獄……
甚至在她夢見柳氏的時候,她都是被柳氏推進了油鍋裡。
最可怕的是,她醒來之後,卻好似仍在這油鍋裡煎熬。
就仿佛……是寶嫿以前最常掛在嘴邊的報應。
這就是她的報應嗎?
天亮之後,隔壁牢裡的一個胡子拉茬的男人醒來之後又開始同桑若說話。
自打桑若進來之後,他就好像找到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一樣,一直說一直說。
桑若隻縮在角落裡,像個半死不活的人。
“唉,我這幾天就要刑滿出獄,我去見我女兒,她大概也和你差不多大,雖然不記得她的模樣,但她的名字是我親自去找教書先生取的,她不叫小紅翠花,她叫桑若,是不是很好聽?”
他絮絮叨叨的能說上一天。
隻是他說到這裡的時候,那個一動不動的女子卻忽然動了動。
她喑著聲兒,似乎忍著什麼痛苦一般,氣虛地同他道,“我認識她……”
胡子臉微微驚訝,“真的嗎?你真的認識她,叫桑若的人應該不多,她和你差不多大,她……她應該住在她舅母家裡。”
桑若問他,“你告訴我,她的母親叫什麼?”
“她母親□□雲,不過她母親在她出生的時候就死了……”
桑若聽到“春雲”的時候,拳頭驀地收緊。
胡子臉激動的很,可是他說完這句,對麵那個女子卻又沒了動靜。
他趕忙同她說了很多,包括他後來明明是熱心腸去幫被狗地主害得淒慘可憐的兄弟一家報仇,結果被抓起來的事情。
就是因為這樣,桑若的舅母在世的時候從來沒有告訴過桑若,她的父母拋下她去做了什麼。
那時候桑若和寶嫿一樣,都想找到自己的家人,所以她遇見寶嫿的時候,難免有種同病相憐之感。
“她還好嗎?”
胡子臉見她一直都不吭聲,隻好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桑若卻再也沒有搭理過他了。
她最終在監牢裡找到她的家人,真是諷刺至極。
胡子臉卻在另一邊歎息道:“你不說就算了,我明天就出獄去了,到時候自己去看看她,我一定要好好的彌補她,好叫她知道,我會是個好父親……”
等天黑下了之後,胡子臉又準時的睡了。
半夜裡,桑若又如前幾晚一般驀地驚醒,可這回她睜開眼睛時,卻是被人用力地捂住了嘴巴。
有兩個人圍在她的身邊……他們在小聲說話,說她病懨懨的,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這兩個人是獄卒。
桑若開始顫抖。
直到另一個人解開她的衣服,發出令人惡心的笑聲。
他還沒有碰到桑若,就被桑若身上團團潰爛發紅的模樣給嚇地摔倒。
“哎喲我的媽……”
那個人低罵了句臟話,抱著桑若的那個獄卒也立馬嫌臟一般撒開了手。
“彆……不是傳染病吧。”
桑若合緊衣服,咬著牙一聲不吭。
“丁大哥,你們在這兒做什麼?這裡關的不是個女犯人嗎?”
外頭一個模樣貌憨實的獄卒揉著眼睛摸了進來。
那兩個獄卒低聲道:“嗨,她晚上亂喊,我們就進來看看,小包啊,你進來做什麼?”
那叫小包的人說輪到他值夜了,那兩個獄卒才含含糊糊出去。
小包見他們走了,才將牢門重新鎖好,他對桑若道:“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喊一聲我就過來了,你一個女人家不做好事,到了這個地方肯定也落不得個好字,你日後出了牢好好改過自新才是。”
他說完又掛上了鎖離開了。
桑若攏著衣襟,仍是在輕輕顫抖。
直到天亮,一縷金色的陽光從窄小的窗口落了進來,正落在了桑若的臉上,叫她沒睡多久又睜開了眼睛。
在這陰暗惡臭的牢裡短短幾日,竟叫她覺得自己已經度過了好幾年。
她看著那一縷光,甚至已經想象到了外麵芳草碧水,那片廣闊光明的土地,清新的空氣,帶著一絲絲舒適涼意的風。
這一切都成了奢望……連這一縷陽光,下一次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
想到這些,桑若就愈發忍受不了,她的手指慢慢摸到了那個小藥包。
對麵的牢門打開,胡子臉被領了出去。
桑若的手指有些僵,她背著人哆嗦著將那藥包展開……
“老桑啊,出去之後,你要好好做人啊。”
是昨晚上那個叫小包的獄卒的聲音。
胡子臉笑的聲音很大,從外麵一直傳到了牢房深處。
“我要回家去看我女兒啦,我老早在牢裡想過了,我要把這些年對不起她的地方都彌補給她……”
小包嘀嘀咕咕道:“你女兒漂亮嗎?不行許配給我也行,我還缺個媳婦。”
胡子臉笑得聲音更大,“不管漂不漂亮,她肯定也繼承了她母親的善良和熱心腸,她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他沒見到女兒,但這麼多年來,早就在心底翻來覆去把女兒善良溫暖的模樣描摹出來了。
桑若的手指一抖,那藥粉全都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