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菩薩蠻(四)(2 / 2)

為妃三十年 她與燈 8468 字 2024-04-03

賀臨壓聲斥三安道:“還不快起來。滾。”

三安忙站起身,也不敢在二人買年前礙眼了,捏著耳朵退到牆根下去杵著了。

賀臨回身,卻沒去看她。

“福晉說了,你這頓罰要到什麼時候?”

“到先帝爺出大殯的那一日。”

“這麼……”

他想抱不平,但又突然想起她是在代自己受過。這麼一說,要掃自己的臉麵。是時口鼻一窒。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隻得在喉嚨裡逼出了一個“哦”字。

王疏月偏頭看向賀臨。

她想起母親以前常說,“女人開了靈智,好,也不好。好的是,靈慧前麵擋,則情不易動,不好得是,一旦動了情,就要被這人世間的男子搓揉得萬劫不複。”

所以,這個男人其實是頂有意思的一個人。

他不大通文墨,但貴在憨率,從前王疏月一直在想,他到底是不是良配,如今看來,哪怕不是良配,這個男人也不會去搓揉她的心。

“說起來,也不剩什麼日子了,且奴才也想為大行皇帝儘心。去年,若不是大行皇帝的恩典,指派太醫來為奴才的娘親療疾,奴才的娘親也撐不到今日。”

賀臨明白她把原由岔到她自己身上去,是為了不讓他去想“代人受過”這一茬。

所謂百煉鋼遇繞指柔,正是如今的情形。

賀臨一直頂在胸口的那口氣,不知道不覺地散到五臟六腑之中去了。

“你娘親如今還好嗎?”

王疏月搖了搖頭:“不大好。不識得人了……”

她說著不由垂了眼,看著地上的桃酥碎屑。

人情之大悲的,是沒有人能感同身受的。在乾清宮這萬丈素白之前,王疏月強把悲意壓在了賀臨看不見的地方。

但這是她的處事,並擋不住那顆想要與她共情的心。

“王疏月。”

“在。”

“你哭了?”

“沒有。”

“要是爺,這會兒就哭了。”

說著,賀臨想起從豐台大營回宮的那一路。他殺了幾十個烏裡台的親兵,血往他他眼前濺的時候,他在馬上猛地就流出眼淚來了。

皇家的親情疏離,但賀臨的血和情都是熱的。先帝喜歡他,親自教養他多年。他也把那個帶領部族入主中原的父親,當成他此生崇拜的第一大英雄。

因此,賀龐封宮,以至於他沒有來得及見到先帝爺的最後一麵。扶棺之時的那場大慟之哭,沒有一分是虛情。

“欸,王疏月。”

他清了一口嗓子。

“爺這回若害得你見不上你娘親最後一麵,爺就……”

一時沒想好說辭,話已出口又不能僵在那裡,又見她靜靜望著自己,眼眶竟微微有些發紅。

他心裡一動,一不留神說出了蠢話。

“爺就任憑你王疏月處置!對,你想怎麼處置爺,你說就是,爺絕不吭一聲。”

這怕那個年代最糊塗的一句話。

一個皇族的男人,怎麼可能任憑一個漢家女人處置,他的家族,他的嫡妻,他的子嗣,還有前途報複都不要了嗎?

王疏月沒信這句話。

可麵前男子的那副模樣,卻一時鮮活得發光。她不由得衝他笑開,這一陣笑把心底的哀痛都驅散了很多。

“你再笑!”

他一拍腦門,氣得拔腿就要走,走了幾步,卻又泄氣折返回來。

“不是王疏月,爺讓你彆笑了!”

“好。奴才……奴才不笑。”

賀臨提高聲音喝道:“你就不配爺對你好一點。”

“是是,奴才不配。”

她低頭摁住鼻尖,漸漸收住情緒。

日光柔柔得角落在她肩上,烘著她發辮上的碎發,輕盈地在乾冷的細風了舞動。賀臨望著她低頭的樣子,雪一樣白的皮膚,烏黑濃長的秀發,還有沾染著水珠兒的睫毛。除了那點子燙傷,她的模樣是真挑不出一絲不好。

饒是如此,她也沒有賀臨想象中,漢女的那種膩歪。到也不似富察氏那般酣暢淋漓,痛快自如。

怎麼說?

賀龐的腦子不清醒。

總之,她挺好的。對,挺好的。

“十一爺。”

他在想王疏月的好處,被她這麼一叫,像是猛地被她看透了一樣,心跳都漏了一拍。

“啊?”

“你若真的覺得過意不去,就答應奴才一件事吧。”

“什麼事。”

“三年喪期滿後,去宗人府遞冊子。”

“嗬,你怕爺不要你。”

他說完,突然又開竅般地想明白一樣事。

她為自己冒犯天威,為自己和額娘得罪太後。倘若若自己不要他,這天底下,竟再也沒有能要她的男人了。

他莫名有些心疼她。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怎麼,竟連他自己也覺得,王疏月嫁給自己是被糟踏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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