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她一走,曾少陽也跟著出去了。
南書房此刻就剩了她一個人。她碾平榻上的褶子,也就再無彆的事,皇帝不在的時候,南書房的差事其實頂清閒,除了一樣不好,就是這站的規矩要命,南書房裡隻有兩方書案,一方是皇帝的,還有一方在西南角的窗下,是給南書房行走的大人們替皇上擬旨備的,再有就是她眼前的這張黃緞榻,皇帝疲累了,也會在上麵小躺一會兒。
這些東西都是有主的,所以宮女和太監就隻能站著,其實不說他們了,連外頭的王爺們進來,也隻能在皇帝麵前站著,他們把這兒叫南書房的“站規矩”。
王疏月百無聊奈,便立在書架前看掃看書脊。
皇帝喜歡看的書大多是史書,中間也有幾本前明漢人的文集,看起來被翻地特彆勤,書脊處的線裝都有些被消磨了。
她正想去細看,那是誰的文集,忽聽見外麵傳來了人聲。
先跨進來的是張得通,他倒是一眼見看見了王疏月,又一掃裡外,除了她是站裡麵伺候的,其餘的竟都是進不來的奴才。他到也沒多說什麼,隻使了個眼色,叫她退到該退的位置上去。
接著皇帝便跨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十二爺,他一麵走一麵翻一冊書,麵上難得掛著笑容。“這文章寫得好!”
這會兒似沒有政事,十二爺臉上的表情也是鬆和的。跟在皇帝身後道:“陳如晦他們要曉得,自個的文章能得皇上您這麼一句讚,怕是得去祖墳上磕頭。”
“話不能這麼講,這些人年輕氣盛,又都自詡鐵頭不怕死,沒登科你還能從文章裡看到些針砭時政的話,以後妻小在室,他們未必敢把文章寫程這樣。”
“是,皇上說得是。”
皇帝仍沒有抬頭,走到他榻上坐下。又往下看了十幾行,這才想起十二爺還在他跟前站著。“哦,對了,你先回去歇著。”
十二本來也不想在這裡站規矩,見幾日是閒局,王授文程英都不在,忙順答道:
“是。臣弟告退。”
“張得通。”
“奴才在。”
“送送你十二爺。”
張得通也是無法,本來皇帝不點他的名,他是想安排何慶去送的,畢竟留那位王姑娘一個人在裡麵伺候,他總覺得心裡跳地砰砰的。走到外麵的時候,還刻意叮囑了何慶一聲。
“仔細聽著動靜。”
皇帝並沒有注意到南書房裡換了人。
他手裡的那冊子文章是外城科舉士子所舉鴻筆文社刊刻的社稿,所論是《學而時習之》全章,許是當真寫得好,皇帝看得入神,半個時辰過去,竟連茶也沒有要。
王疏月終於有了一段長而安靜的時間去通體打量皇帝。
平日裡哪怕隔得再近,這個行為都是要掉腦袋的,但她此刻站在書架的後麵,隻要她不露頭,皇帝的角度是看不到她的。
其實皇帝和賀臨長得不像。但體格是相似的。
他穿著藏青色常服,外頭照著一裹圓的皮襖,起先沒脫,這會兒書房內的炭暖起來了。他便隨手脫下來,擱在了榻上。
那襖子大,鋪開便占了榻麵一大半的空間,若是平時春環一定會立刻過去替主子收掛,奈何今日在的是王疏月。她沒真正服侍過人,南書房規矩雖然學了個七七八八,但這樣的零碎細節,她還沒搞明白。
皇帝覺得有些施展不開,不悅地開口喚人:“春環。”
沒人應他。
皇帝有些不耐,不過他今日心情好,還是耐下來,提高聲音又喚了一聲。
然而還是沒有人應她。
皇帝放下書,往書架後看了一眼。
那裡向來是宮女們當值站的地方。架角後麵露出春綢滾毛兒氅衣的一角。
“何慶可在外麵”
“奴才在,主子爺。”
“進來。”
南書房這個地方,通常他們都隻在外麵伺候,這會兒皇帝突然把他喚進去,他摸不著頭腦,身子也躬得格外低些。
剛進去,便一眼子瞧到了散在皇帝身旁的皮襖子,“喲,這怎麼……”
他忙上去收掛好,這才回來伺候皇帝脫了靴。
一麵道:“皇上,有事吩咐奴才。”
皇帝翻了一頁書,抬手朝書架後頭指,聲淡淡的。
“把人帶出去,打十板子,以後也不得再放進來。”
何慶邊往書架後走,邊想春環是最謹慎妥帖的,今兒是犯了什麼錯處。他還沒想明白,迎麵卻看見了王疏月的臉,這可把他嚇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