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倚著竹的屋子,到雅得很。
“你怎麼曉得那麼清楚。”
“奴才也就曉得那麼一處地方,從前咱們萬歲爺還是王爺的時候,在暢春園裡給先帝爺當值,住的是清溪書屋,那藏拙齋啊就在清溪書屋後麵,有一通廊相連,奴才在藏拙齋當過差,萬歲爺和十二爺他們偶爾會去齋裡手談幾局。皇上若能讓您住那兒,可不就跟住養心殿的圍房一樣了嗎”
王疏月一怔,原她是替自己想到那令人麵紅耳赤一層上去了。
然而,晚間何慶便來傳話,當真說皇帝讓她隨住藏拙齋。
何慶傳話的時候就是一臉歡喜的模樣。
“和主兒,就您的住處是萬歲爺親自擬的,餘下的都是讓暢春園總管曹大人安排的,那就頂沒意思了,不過是按照各位主兒們的位分,再配合暢春園各處的規製,一水分定完事。皇後娘娘在春暉堂,成娘娘和婉常在在雲崖館,順嬪在景瑞軒,淑嬪在延爽樓,寧常在凝春堂。這些地兒,都離清溪書屋遠著呢。”
王疏月靜靜地聽著何慶說話。
其實,皇帝待王疏月的好,王疏月不是全然不知道。
可他的殺伐決斷,卻像時時刻刻懸掛在王疏月頭頂的一把刀。時時刻刻提醒王疏月,他一句話,就能處置她這一生。他喜歡她,她這一生尊貴,他不喜歡她了,她就是個卑微的奴才。
王疏月不願意把自己的一生全然放到對帝王恩的渴求和倚仗之上。
那種揉搓,太傷人了。
和慶走了以後。周太醫來請了一回脈。
出去的時候,卻將好撞著皇帝過來。
皇帝便沒有進西暖閣,在明間坐下,與周太醫說話。
王疏月躺在榻上,隱隱約約聽到二人的聲音,一個惶恐,一個壓抑。
她索性翻了個身,不去刻意聽。
過了一會兒,她聽皇帝的腳步聲進來,像是無意讓她起來伺候,善兒並沒有來喚她。她也就沒有睜眼,靜靜地躺著。
黑暗中,感到有人扯起了她壓在腹上的被子,笨拙地掖在她顎下。
她的喉嚨被那人這麼一壓,忍不住嗆了一聲。
皇帝連忙鬆開手,有些無措地退了一步。借燈仔細看她。
若是讓她知道自己偷偷給她蓋被子,不知道她心裡會如何揶揄。
好在她隻是嗆了一聲,並沒有睜眼,呼吸也平勻,看起來並沒有醒。
皇帝鬆了一口氣,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周太醫還在明間跪候。
皇帝走到他麵前低頭道“和妃的身子調理起來難嗎”
“回皇上的話,這女子的身子啊,年少時調理起來容易,年紀越大就越艱難。娘娘從前年少時就失於調理,才至如今體寒之症。但奴才一定儘心竭力顧好和娘娘地身子。”
少年時失於調理。
她當然沒法好好調理,十三四歲的年紀的,就離了母親被放在長洲。偌大一個臥雲精舍,全仰賴她一個人修複打理。
皇帝心裡不自在,他絕然不可能因為自己籌謀而對一個女人起愧疚之心,但他吧,很心疼。
皇帝道“朕不在乎你怎麼調理,也不在乎你用什麼藥,總之朕要她好。你這顆腦袋,朕記在和妃身上,若和妃的身子有好轉,朕要好好賞你,若不見好轉,朕就給你摘了。”
周太醫忙伏身應“是。”
“跪安吧。”
梁安送周太醫出去。
張得通見皇帝坐在紫檀椅上沒動,便上前道“萬歲爺,您今兒翻了淑主兒的牌子,這會兒人已經在養心殿圍房裡候著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張得通頓時不敢再出聲。
“傳話給她,讓她在圍房歇了。”
“是那萬歲爺呢,今兒還回養心殿歇嗎”
皇帝朝西暖閣看了一眼,層層帳後,仍能聽見王疏月均勻柔軟的呼吸聲。
皇帝出痘瘡最難熬的那一段時日,是她伺候過來的。
就這麼一副身子骨,也不知道那段時日她是怎麼撐熬下來的。皇帝想起她入宮後事,先是被自己燙傷,後又冷在大雪裡跪了整整一夜,再被皇後罰去乾清宮守燈,沒有哪一樣不傷身。
“何慶。”
“朕交代你一句話。”
“是,萬歲爺您說,奴才聽著。”
“耳朵過來。”
“是。”
這句話,連張得通都沒有聽到。
皇帝說完,起身就去南書房看折子去了。
次日張得通拿了棍子把何慶打得齒牙咧嘴,才把那句話逼了出來。
“萬歲爺說,下次他要責和主兒的時候,要奴才勸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