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醫在西邊的稍間裡等王疏月。
見她進來, 照往常一樣請了安。
規規矩矩地待她在榻上坐好, 才請出她的手來診脈。
那時辰已近黃昏,因為外麵起了陰風,日頭也就被掃沒了, 她一進來,就往琉璃屏風的陰影裡坐,人本就瘦弱,被這屏風的影子一修,就被削得更細了。
但那從柔軟的袖口裡伸來的手腕,卻是耀人眼目的。
王疏月的手腕比周太醫看過的任何一隻手腕子都要白。雖說醫者百無禁忌,但他還是不敢長時間望著那隻觀感強烈的手腕。隻得側身跪著,眼睛直直地看著眼前地一處地縫。
她的脈象說不上好, 但好歹也不見大的不好。
對於周太醫來講,那就是無功無過, 在皇上麵前,他的腦袋還是保得住的。
“如何。”
“回娘娘, 木蘭的天好。聽說娘娘近來也多又走動。想來是有益的, 娘娘的脈象比從前在京中,要平和了不少。”
他一說“平和”, 在場的人都知道是個托詞, 不免露失望的神色來。
周太醫收了脈枕放入藥箱, 轉過身來, 對王疏月說起了換藥的事
“既然挪動了地方, 臣給娘娘開的藥, 也要換一換,也許這一回的藥會比之前的苦些。”
王疏月身旁的宮人本就失落,這會兒聽他這麼說,不大樂意了。
“這還要苦些,就您之前那黑汁子,已經害了我們主兒的腸胃。”
周太醫忙伏身道“臣該死。”
王疏月笑了笑。擺手道“沒那麼多妨礙,良藥苦口利於病,況我素來飲食有限。”
她一麵說,一麵將手收了回來,衣袖兒理好後便翻出了素靜通草暗繡,周太醫這才發覺,這位寵冠後宮的和妃娘娘,今兒隻穿了一件素緞的衫子,頭上也隻是簪著一根白玉簪子為飾,除此之外,周身再無其他光亮的東西。和她那白淨無暇的皮膚一樣,寡淨,但卻是十分入眼。
一時之間,他的神兒又被那隻凝了雪一般的手腕給引走了。
直隨著它案枕上抬起,而後靜靜的落回她的膝上,其間不得一絲的和不敬之意,他也是單純覺得美。
說起來,在他行醫的這麼多年當中。王疏月是周太醫遇倒的最優雅的一個病人。
尋常的宮中嬪妃,但凡知道自己有這些不足的弱症,要麼愁眉苦臉,要麼就是怨天尤人,藥苦了要罵,不見效果也要罵。到隻有王疏月,順從醫者的意思,儘力配合,沉靜不多言語,絲毫不見急躁。
“今兒皇上不在,你起來回話吧。”
“哎喲,娘娘可不要害臣,皇上在不在,臣都要把規矩守死了。不說這是該的,就說臣替娘娘調理身子這麼久,起色甚微,皇上不降罪,臣這腦袋啊,是栓腰上的。”
王疏月笑了笑“皇上不是明理的人,子嗣是天給的福分。你也為我費了很多心力了,儘力便好,其餘的不用勉強。”
她越是這樣說,周太醫到越想竭儘這個的醫術給她一個子嗣上的緣分,一來全自己的名聲,二來也對得起皇帝硬給他拉得這段醫緣,三也不枉自己在祖師爺麵前發的仁心大願。
於是,想著話也就跟著意深起來。
“娘娘,您若要受孕,臣用藥是一方麵,娘娘自己的舒寬心思也是一方麵。憂和怒都傷身,臣照顧娘娘身子這麼久,知道娘娘性子好,倒至於有極怒,但娘娘心思細膩,平素恐思得細,這都對娘娘的身子無益處。”
這話到是一個在醫理藥術中經營多年的老人說出來的實在話。
他說她慣“細思”。這也是王授文時常埋怨母親時,說出來的一個“詞”。細思多鬱結,母親在兒女的事情上思慮很多,雖然最後都被王授文激進的人生觀念給否定了,但母親對子女的寄望和擔憂,還是在最後那幾年,狠狠地折損了她的血氣。
王疏月不由一下子想遠了。
恍惚間見梁安在隔扇門前遲疑。
“怎麼了,進來。”
周太醫知梁安有事要回,便告辭出去了。
梁安躬身走進來。“主兒,也是奴才不好,將才跟大阿哥說那白駱駝如何好看,說得大阿哥起了興致,硬要善兒帶他去瞧,善兒扭不過小主子,這會兒已經帶著小主子出去了。隻是現在天陰得厲害,奴才有些不放心,特來回主兒一聲。 ”
那是丹林部進貢給皇上的東西,大阿哥要去見識,無可厚非。
但這畢竟不在宮中,人員複雜,個頂個的都不是掌眼就分撥開來的人。
王疏月不安,忙站起身道“還有誰跟著”
“大阿哥的乳母也跟著去了。”
王疏月聽完,的從梁安身邊奪路而走,一走到院子裡就被一陣淩冽的風吹冷了喉嚨她不得不站著腳步咳了幾聲。梁安從後麵趕來,手裡托著她的披風。一麵替她披上一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