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獵的行程並沒有受到過大的影響, 皇帝的興致甚至還不錯。
“號稱”在馬背上得天下的大清, 入關後對後代子孫騎射功夫要求仍然很高,要說在皇帝這一代,最厲害當然要數十一, 但除了恭親王那個藥罐子之外,包括皇帝在內的幾位皇子,平時也都不疏於訓練自己馬背上的功夫。
皇帝覺得王疏月一定是騎不得馬的,而且她似乎在為夜裡大宴謀劃什麼,一大早,皇帝還沒有醒,她就已經穿了衣起來,和張得通, 梁安等人在外麵嘀咕著什麼。
裡麵已經沒有人上夜了,自然就沒人知道皇帝醒了。
皇帝也沒出聲, 披了件外袍子赤腳踩到門口,一把推開了門, 這一幕嚇得張得通等人跪了一地請罪。
王疏月也下了一跳。麵上那認真的神色還沒有褪去, 又和驚嚇混在一起。有些滑稽。
皇帝抱著手臂,靠在門上看她。
自從認識王疏月, 皇帝還很少見她對什麼事上心。
“朕打擾你了。”
“沒有。”
她一麵說一麵踮起腳去幫他把外袍穿上。
“您要去圍獵, 仔細彆冷著了。”
說完, 退了一步衝皇帝明朗地笑開“我啊, 還沒見過您穿行服的樣子, 之前看得多的都是龍褂, 也不知道您穿行服好不好看。”
皇帝道“朕今日要穿一件大紅妝花的行服袍這衣服曆史上還真有,康熙穿的,梅花鹿皮的行裳。”
皇帝對自己的審美一向謎之自信。王疏月想了想那大紅妝花的緞料子,也不知道是男人著紅花俏呢還是騷,總之很難想象套在皇帝身上是什麼模樣,至於梅花皮,這個到有點意思,她很想看看。
“你一會兒跟他們說完了,進來替朕更衣。”
“我還有好些話沒吩咐清楚呢,怕誤了您的時辰,還有,我不會穿行服,出了差錯”
“沒事,朕就想讓你看看。出了差錯朕也不處置你。至於你的事,不用勉強什麼,成與不成,有朕。”
說完,他轉身往裡麵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對了,朕賞了你一身衣裳,今兒晚上換上給朕看。戴那隻芙蓉花的簪子。”
說完,大步轉到屏風後麵去了。
何慶道“和主兒,那身衣服奴才已經跟您掛上了,您一會兒啊讓金翹姑姑伺候您換上。”
“金翹”
張得通忙應道“是,她是奴才本家的一個女孩,彆看年輕,入宮有十年了,穩當妥帖,善兒姑娘既去了,就讓她以後服侍您左右,她若有哪處不好了,您就跟奴才說,奴才教訓她就是。”
王疏月應好。
有話想細問,但顯然這會兒不是時候。
裡麵皇帝又出聲催了。
尚衣監的人候在外麵,都仰著臉看王疏月,等著她的話。
王疏月無奈,隻得對何慶道“我吩咐你的事,務必讓禦膳房的人聽明白,做到了。”
何慶拍了拍胸脯。
“主兒您放心,奴才今兒連萬歲爺的差都不當了。就盯著您的事。保證不出差錯。”
張得通道“和主兒,您進去吧。彆叫萬歲爺等久了。”
這邊尚衣監的人跟著王疏月魚貫而入,不多時皇帝從裡麵出來,一個人也走出了一種浩浩蕩蕩地架勢,王疏月和尚衣監的女官表情複雜地跟在後麵。何慶抬頭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忍不住咳了一聲。
“怎麼了。”
何慶抖了抖肩膀,趕忙搖頭。
王疏月追了兩步道“許是看著您帽子沒正。您來,我給您理理。”
說完,踮起腳去幫他整理,她還穿著花盆底的鞋子,皇帝便彎了腰來遷就她。
這陡然一靠近啊,王疏月便嗅到了他身上的氣息,帶著那種男人們,本能地要往廣袤的天地去撞的豪氣與衝動。這是在京城的時候,王疏月不曾嗅到的。
在木蘭,他終於從類似黃昏的沉重之中徹底得走到秋陽勁草的鮮明之中。
王疏月慶幸,皇帝帶著她來了,一路從京城到的熱河,到普仁寺,到木蘭圍場。其間跟隨這著地域一道鋪成延展開的,還有他這個人。
從“餘有光熱”,到“脈脈春如海。”
王疏月收回手來,又撫了撫他肩上的褶皺。
“您行獵時仔細些,彆傷著了。”
皇帝朗聲笑開“好,朕應你。”
說完大步流星地走到地屏後去了。
王疏月目送他走遠。那大紅妝花的行袍隨著他的步幅卷起風來,上下翻飛,好不瀟灑。也就是他了,竟能硬生生得把那十分浮誇的傻氣都壓住了。
此時,王疏月眼中滿目雖是蕭瑟乾燥的秋景,但她卻不斷地想起,那副掛在養心殿西稍間裡的禦製詩。
“韶光脈脈春如海。”
春如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