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得通看著他僵硬的背影,手背在身後逐漸捏成了拳頭,關節發白,手背上也爬著突暴的經絡。
“張得通把大阿哥帶到奉先殿去王疏月,讓她給朕進來跪著”
張得通道“和主兒不肯呢萬歲”
“不肯就綁,朕今兒就不信了。她要給朕犟到底”
“是”
“回來”
張得通猛地收住腳步,差點沒撲倒。
皇帝看了一眼炭火盆子來,點指半晌,終於憋出兩個字“添炭”
終究還是心疼了。一方雪簾子隔著兩個人,明明都想維護對方,卻又鬥得跟烏眼雞似的。
張得通一麵歎氣一麵走出來。
“和主兒,萬歲爺鬆口了,奴才帶大阿哥去奉先殿。您也趕緊進去跟萬歲爺服個軟,您這樣和小主子一起凍下去,怎麼遭得住。”
大阿哥從她懷裡掙紮著站起身。
“和娘娘,兒臣去奉先殿,您不要跪著了。。”
說著,他脫下身上的氅子遞給王疏月“兒臣不冷了,不冷了。。”
王疏月已經凍白了臉,抬手摸了摸大阿哥的臉頰。好在他是暖和過來了。
“大阿哥,彆慪你皇阿瑪了,好生跟著張公公去。”
張得通攬過大阿哥“交給奴才吧。奴才會照顧好小主子。和主兒,趕緊進去,您也慎著些,萬歲爺今兒是讓您氣著了。”
眼見著張得通牽著大阿哥去了,王疏月這才站起身,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一隻手一把摟住她的腰。
“主子”
“彆以為朕不惱你。”
說著,他一把將她抱起,何慶忙打起門帳送他們進去。
皇帝一直抱著她走到炭火盆子前才鬆開她。
回頭走到炕罩床上拿了一張墊子扔到炭火盆子前的地上,“不是要陪著他跪嗎跪好。”
說完又拖過一把圈椅,坐在她對麵,見王疏月沒有動,提聲喝道“跪下”
王疏月肩膀顫了顫。
其實,她心裡明白他為什麼會惱怒。他也看得出來,他雖然氣極,對王疏月卻還是滿眼滿心的心疼。
燒暖的炭火疏開她的身子骨,發上結的霜也跟著融化下來,碎發濕漉漉地貼著她臉。一冷一熱叫人肺氣不順。她吸了一口暖氣,壓住喉嚨裡癢,沒有再違逆皇帝的話。
走到他身前,屈膝跪在了他砸在地上的那方墊子上。伏身道“奴才該死。”
“你剛才跟朕說了什麼話,你再說一次”
“奴才不敢。”
“什麼奴才,王疏月,朕若當你是奴才,朕就讓慎行司的人來掌你的嘴”
“是。是我不好。”
她改了稱謂,皇帝這才稍稍緩和了些麵色。
“把頭抬起來,你敢罵朕,現在不敢看朕了。”
王疏月直起腰,麵前的男人胡亂地坐著,沒有從前威嚴和儀態,像隻鬥敗了的野獸,鼻孔裡呼著白氣兒,連發辮鬥發了毛邊兒。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究竟明不明白朕是為了什麼。”
“我明白,可是皇上,成妃才去了,這麼大個紫禁城,您是大阿哥唯一的倚靠,您若不體諒心疼他,還有誰能心疼他”
“朕如何沒心疼他”
“他心裡事,沒有說出來啊”
皇帝直起身,抬手指向一旁,寒聲道“那他就是欺君”
“”
他氣得糊塗。
一時之間,他似乎也有些明白過來,當年先帝為什麼會對自己動怒。這各藏心思,各護各命的皇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言一句,都在無形之中打死結。
王疏月說他為父則蠢。
似乎真有那麼一點。
“主子”
“住口,朕不想聽你講話。”
他說著,硬著臉從後麵的書案上拿了一本折子。
無論他的家事有多麼混亂,他還是有無數的政務要處理。
“你給朕跪好了,跪到朕什麼時候走,你什麼時候起來。”
那一日,何慶張得通都不敢在裡麵答應。
整整一個下午,皇帝都沒有要過一口茶。隻是不時地掃著王疏月麵前的炭火盆子,看炭少了,就喚人進來添炭。
到了晚間。皇帝才從案牘起前身。沉默地走出了三希堂。
何慶這才敢進來扶王疏月。
大雪已經停了。
放晴的夜空竟然能看見零星幾處星點。
王疏月側頭朝西稍間看去,稍間裡的燈是亮的。皇帝的影子就在窗戶上,在她看過去的時候,又一晃不見了。
金翹仍然在養心殿外等她。
見她走得步履蹣跚,忙上前扶住她道“說皇上跟主兒發了雷霆,可讓奴才急糊塗了。您怎麼了,受皇上責罰了嗎”
王疏月搖了搖頭。
“沒有,先不忙回去,去奉先殿。”
“是。”
“欸,等等。”
她彎腰揉了揉膝蓋“傳輦來吧。我走不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