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朕看了朱紅光關於南方種痘詳考的折子,寫得很好,今日在乾清門上議過,宗親雖還有顧忌,但朕本年,勢必要在南方廣推此法。”
“真好。”
皇帝笑了一聲“你懂什麼,難處還多。”
王疏月托了腮,偏頭道“是不太懂,但喜歡看主子自如的樣子。天下那麼大,百姓那麼多,政務繁雜,從前我在南書房的時候,常見您借濃茶熬苦夜。如今,但凡見您能舒眉衝著我笑,我就跟著開心。”
她說著,明朗地對著皇帝笑開。
她向來報喜不報憂,見皇帝的時候,一直是這樣安嫻的模樣,看不出什麼委屈。天知道,這樣的笑容,治愈過皇帝多少焦躁的情緒。
但皇也不是不知道她這個性格,頂直問道
“皇後今日過來,和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留下孫淼照看,再有就是些囑咐。您有您的政事要想,彆想我這些瑣碎事了。嗯,您就等著抱您的孩子吧,也不要在我這兒聽牆根了。”
她竟然說他聽牆根,皇帝一下子臉上掛不住了。
“胡言,你是朕的人,翊坤宮是朕的地方,朕聽什麼牆根”
“好好好,哎喲,您彆惱,嚇著他踢我了。”
皇帝見此狀,立刻被衝滅了氣焰,慫了。
“成,你現在吼不得罵不得。”
想了想,又道“不過王疏月,朕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見你這樣教奴才的。什麼說自己該死,又不覺得自己不該死的”
“是不是很糊塗。”
“到也不是。”
皇帝撐著額頭,看向一旁的何慶“你這裡的人,大多還是沾了點你的脾性。朕不用問都能看出來,哪些是你跟你的人,哪些是宮殿司添過來的。喏,這個奴才,也是越來越像你教出來的。”
何慶抓了抓腦袋“哎喲,貴主兒肯教奴才啊,奴才就要謝大恩了。”
皇帝拿手點著他,笑而不言。
而後將身子往後一仰,隨手拖過一塊枕頭墊著仰麵躺下。
“行了,不和你吵了,朕躺一會兒,午時還要去南書房,見幾個外放的山西的官員。”
“嗯。”
他合了眼,王疏月也就不再出聲,將原本蓋自己腿上毯子取下來,蓋在皇帝身上。自己也慢慢靠著他躺下。
西暖閣裡什麼都沒有焚,卻有滿室的杏花清香。
皇帝合眼養了一會兒神,卻並沒有睡著。
窗外風吹碧樹莎莎作響,皇帝翻了個身,輕喚了她一聲。
“疏月。”
“在。”
“朕閒時給孩子想了個名字。”
“是什麼。”
“寧這個字。朕覺得很好,你若生的是個女兒就,叫宜寧,若是兒子,那就叫恒寧。”
王疏月側身應道
“取意安寧嗎”
皇帝點了點頭
“對,也算朕對你許諾。”
“什麼許諾”
“王疏月,聽不懂就憋著不準問”
王疏月被他懟的無可奈何。
這麼久了,他的溫言暖語還是不能順暢地說下去。
其實她哪裡是不懂,不過是想聽他親口說而已。
王朝更替之間,滿漢相融的陣痛之中,她實已經竭儘全力周全她自己,周全她的親人和愛人。但給了彆人安寧,她就不能獲得她自己的安寧了。
好在,皇帝這個人,總是以剛直的秉性來替她考慮。
他對她好時,從未去權衡所謂後宮平衡,滿蒙之姻這些東西。他不想她一直站在前明的那片黃昏裡,他要托她做世間的雲霞,要許她安寧,堅定地告訴她“雖在高處,也不要害怕。”
此可謂“人生漫長,彼此成全。”
相伴至此,皇帝或許還有未儘之興,王疏月卻覺得,了悟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