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池(三)(2 / 2)

為妃三十年 她與燈 7621 字 10個月前

茶煙嫋嫋。點透五感。

駐雲堂裡不時傳來你來我往的問答之聲也格外清晰。

其間,一個年輕而穩重,一個稚嫩卻純粹明快。

王疏月在王授文身邊坐下,自斟一盞,端握在手中,一麵細飲,一麵朝駐雲堂裡看去。

年輕的男子們執書握卷地交鋒,總是好看,頗養眼目的。

加之論的是西北之地,那些沾著牛絨羊毛,雨雪風沙,宗教,權術,人心,獸欲的事,就更蒙上了一塵血霧,襯著華光流彩的翊坤宮,後這清晨消閒的茶中時光。不斷勾起人心中對危險政治的挑釁,和對平庸生活的順服。

兩相碰撞,驚心動魄。

“父親。”

她收回目光,含下一口茶。

“娘娘請說。”

“其實……我很慶幸,您當年把我送給了主子。”

“臣當年是……”

“如果不是他,我也不知道,我會活成什麼樣子。母親以前一直跟我說,她有幸在長洲遇見了您,您是唯一個會縱她揪胡子的男子,就算……”

她說著,低頭看向茶湯,“就算……她覺得您有的時候,活得太市儈了些,但您到底是她的良人。後來,我回想這些話,越想越有意思。父親,您以前對我和兄長都甚為嚴厲,以至於,我不大相信母親的話,直到母親去後,這麼多年,您一直獨在一處,我才慢慢明白,您與母親之間的情意之深,母親的話,都是真的。”

說完,她從新凝向王授文,“我在想,也許是母親在保佑我,才讓我遇到了主子。他和您……像吧……也不像。”

王授文一愣,忙製止她道,“娘娘這話險,可不能出口。”

王疏月笑了笑,並沒有在意,續道:“主子那個人……怎麼說呢,固執,一根筋,喜歡說狠話,看起來很不好相處,但卻是個待女兒很溫柔的人。他從來沒有搓揉過我,相反,他讓女兒,生活得很有勇氣。”

王授文並不能全然聽明白她這些話的意思。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禁動容。因為其中提到了他和吳靈的那一段過去。

當年名滿一城的少年清貴,文采斐然,千百字則引城中紙貴。後來,遇見靈秀多情的吳家碧玉,綴金掛玉的情詩寫多了,也就再不值錢,可這不妨他轟轟烈烈地愛了她一場,修成正果,養在家中。

即便他後來不免俗,為了門楣,家業,在官場上疲倦地奔波了一輩子。

即便她不幸走在了他的前麵。

可駐足回頭看,那個女人懟在他麵前的臉,揪著他刻意留出的“少年胡”時的笑容,仍是他對曾經“年少輕狂”,最好的注解。

而在印象中,吳靈好像也說過這樣的話——王授文,好在是嫁給了你,你讓我活得比其他女人,都要勇氣。

兩幅相似的笑容重疊在一起。

回憶一下子湧動得厲害。他張了張口,刻意去摁了摁自己額頭的皺紋。

想著,還是她好啊,自己老朽得不成樣子了,她的容顏卻還是和眼前的女兒一樣,且再也不會老了。

說起來,她們這兩母女是真的像。

一樣滿身鐐銬,卻不肯活成大多數女人那麵目可憎的模樣,在漫長的日常生活之中,她們儘己所能護著她們的後代,不肯讓孩子們墮到過於世俗的泥沼之中,卻也敢放他們去更大更廣闊的天地去體味品嘗。

王授文看向駐雲堂裡兩個人。

一個是吳靈生養兒子,一個是王疏月養大孩子。

兩人一坐一立,一來一往,言辭過招各有針尖麥芒,但卻有一樣的端正和自信。很難想象,他和皇帝都是從政治的危險裡逃出生天的人,若不是這兩個女人,他們的子嗣後代,將會把他們的“成長”,複刻地多麼慘烈。

王疏月說她有幸遇到了皇帝。

對於王授文而言,他又是何幸,得遇吳靈呢。

既如此……那皇帝……

他突然有些荒唐的認為,或許皇帝那個人,會有和自己感同身受的時候。

又或許皇帝真的會像自己包容疼惜吳靈那樣,疼惜自己的女兒……

“月兒……”

他換了一聲王疏月的乳名。

“女兒在。”

“你今日對我說的話,終於放平了為父的心。為父和你的兄長,對皇上無以為報,隻得鞠躬儘瘁,更加勤勉以侍上。”

“父親。我也有一句戶話,想替主子說。”

“什麼。”

“主子希望,您和兄長,以及放在四海天下的萬千漢人士子,最終都會從前一朝的陰影裡走出來,不斷地投身世道,繼續熱鬨地活在他的平昌年間。”

王授文怔了怔,這句話的意思之大,已有些超出了他能在君臣這個層麵上所能理解到意義。

王疏月撐著下顎,輕聲解道:“隻不過,主子是皇帝,他要統禦百官,要天下臣民臣服。所以這一句話,他一輩子也不會對您和定清說,但是,這是他對天下漢人,文人的摯誠。父親,他是女兒的良人,也實是一位難得好皇帝。”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評論的第三天,孤獨。

快要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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