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她莫名地愣怔住了。
恨皇帝,沒有道理,恨太後和自己族人嗎?她又恨不起來。恨王疏月?嗬,恨了又能有什麼用呢。這一時之間,五臟俱廢,她卻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原來從頭到尾,扛著那四個光輝燦爛的題字,護著身為皇後的體麵尊榮,最後竟活得荒唐地連去恨誰都不知道。
辛辣的眼淚嗆入口鼻之中。
劇烈的咳嗽,使她將胃中僅剩的一些膽水都嘔了出來。
明間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傳話的小太監在門口打了個千,“主子娘娘,太醫院給主子娘娘您送藥來了。您趁著熱喝了吧……”
“滾出去,本宮不喝……”
那太監直起身:“求娘娘心疼心疼奴才們,奴才們也是辦差。”
皇後喘息著,絕望得閉上眼睛。那藥的氣息散進來,苦而發酸。
王疏月側身從地罩後走出來,道:“這會兒還不到酉時,你們急什麼,讓娘娘歇會兒。”
那太監一驚,忙行禮儀道:“喲,貴主兒在啊,奴才們眼拙。”
說完,他又朝裡看了一眼,恭道:“貴主兒,您略往明間裡坐坐,奴才們好服侍主子娘娘服藥。”
“我在便不可嗎?”
“不是,貴主兒,這藥著實苦,主子娘娘這幾日精力也不濟了,服藥食難免有些折騰,奴才們怕您沾染上什麼……萬歲爺要怪罪。”
這話聽得王疏月十分難受。言語尚算尊重,背後卻滿是牆倒人推的蒼涼。
“你出去吧……”
背後突然傳來那疲倦至極的聲音。
“我……讓你來,原本是想告訴你,就算我死了,他也絕不會把嫡妻的位置給你,你的兒子,永遠不可能登上帝位,你這一生,永遠都隻能妾室。嗬嗬……我以為我把說出來,心裡會好受一點,你卻跟我說……你從來不懂什麼是爭……哈……你這麼說,我竟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我不但傷不了你,甚至還讓你看見我如此不堪的模樣……”
她說著,抬起手,向外指去:“你走吧……走……”
王疏月無言以對,也不忍再呆在這處地方。
明間的門已經被打開,中秋的月光穿破錦支窗,落在她腳邊。她想走,卻又挪不開步子。
“王疏月……”
“是。”
“你恨我嗎?”
“不恨。”
“是真話嗎?”
“是真話。”
“那我求你,替我做一件事吧。”
“什麼……”
“我死以後,讓皇上殺了他。”
“殺誰。”
“陳小樓。記著,讓皇上親自下旨殺他。罪名是……是他侮辱大清國的皇……皇後……我博爾濟吉特時清這一輩子,生是科爾沁的公主,死是皇帝的嫡妻,我……我的名譽,身子,絕不可被任何卑賤的人玷汙……”
王疏月捏緊了手。
“那你為何還要留他在身邊。”
皇後咳笑了一聲:“因為……死之前,我想有個人,陪陪我……”
王疏月耳後轟然一陣炸響,她一時想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話觸到了她。
好像是看見了一個和自己全然相反的人。卻和她一樣,固執,倔強,認定自己的路。不肯做一絲一毫的改變。
她心痛難當,再也站不住,轉身往門外疾走去。
出了明間,在階上遇見了端茶過來的孫淼。
“貴主兒,您留步。”
王疏月頓了頓腳步,孫淼則向後退了幾步,屈膝跪下,將茶盞舉過頭頂。啞聲道:
“貴主兒,請用。去年雪水,隻剩這一壺了,娘娘一直為萬歲爺留著,今日您來……”
她內心為自己的主子慘痛,逐漸地說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