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晉王重傷大病稍稍有了些起色, 便在宮中開了小朝會。
殿內, 師瀧跪坐在案幾後,打量著南姬。
其實不止他,其他幾位近臣也都在打量著那傳聞中的麵具和麵具後纖弱的女子。
南姬跪坐在晉王左手第二的位置, 前頭就是太子舒。晉王至今不能下地, 斜倚在榻上,讓之省替他翻動卷軸。這種小會一般人少, 都沒什麼禮節規矩,不過先秦時期各國官製單一, 實際能決定國務的人也就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在晉王沒說話的時候, 師瀧也正偏著身子跟郤伯闋聊天。
郤伯闋三十多歲,一把胡子, 五官方正的像是刀刻出來的, 人也擺出一副極為正派的麵孔, 頂著一張嚴肅的臉和師瀧扯八卦, 道:“你也沒見過那南姬長什麼樣子?但前幾日,聽說太子日日與她在一處, 二人還一同去了藏卷宮。”
師瀧小聲逼逼:“但太子是應該見過的,我倒覺得未必長得有多美, 隻是晉宮內哪有年輕宮女,全都是些勁大手粗的老婆子。姚夫人去世之後, 宮內也沒有彆的美人, 怕是太子舒沒有見過年輕女子罷!”
郤伯闋:“不過這女子似乎也在外沒有名聲, 大君直接把她帶到朝會上來, 是不是有些太信任她的能力了。”
師瀧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看這個小姑娘特彆不順眼,繼續小聲逼逼:“估計也是因為大君太信任南公了。南咎子年少時曾經入宮輔佐陪伴過大君幾年,大君十分信任他,或許正是南公誇讚了自己的女兒,大君才沒多問,就也相信此女有堪大任的能力。”
郤伯闋偏頭過去,南姬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坦然轉臉對視,對他稍一點頭。
郤伯闋隻感覺心頭一涼。
那女子目光看起來不像是個二八少女,而更像是個早在官場、列國之間遊走已久的老臣。少了幾分對名利的狂熱,更多了對朝野時局的洞悉。
此刻這女子一個眼神過來,郤伯闋覺得從祖上開始,郤家自晉獻公開始的幾百年都被她在心裡念算了一遍似的。就在郤伯闋隻覺得她從祖上開始下刀解析,這刀快到他本人頭上來的時候——
她卻又一笑,詭譎麵具後的雙眼溫柔輕眯。
郤伯闋噎了一下:“她多大了……?”
師瀧:“以我看女人的眼光。也就十七八歲。”
郤伯闋轉過眼來,道:“這麼年輕?我總覺得不像……”
郤伯闋話音剛落,晉王便清了清嗓子,開始了問話。
其實剛剛南河回頭,真的是困得雙眼朦朧,才在麵具裡眯了眯眼睛。自從那一日,她被某汪使計,馬車被掀翻掉下交鼓橋,她隻記得自己穿一身厚厚禮服在水中掙紮,幾乎溺水昏迷過去。
她滿身冷汗,半夜陡然驚醒在晉宮之內,睡在她旁邊的舒都嚇了一跳。
舒還以為她發了夢魘,又是叫巫醫,又是請宮人,一時間鬨得連魏妘都知道她做夢被嚇壞了。
光是這個所謂的“放假”,她至少拿了一整個白天來消化。
越消化,想的事兒也就越偏了。
她竟然一時間忘了去罵係統。滿腦子就一句話:
辛翳真的要迎申氏女進宮了?
不過……她心裡也有些五味陳雜,畢竟之前她一直在勸他……
而且辛翳那個態度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她自己不論怎麼捉摸,也琢磨不出答案,本來她恨不得到了夜裡倒頭就睡,再回楚國一探究竟,但卻沒想到一覺睡到天明,她壓根就沒有在楚國醒來。
她也想過,難道是申氏女已經淹死了?
這樣已經幾日了,她根本沒能在入睡後去到楚國,她想問領導,領導卻又開始了裝死。
南河滿腦子都是這些事情,還有辛翳那張怒極反笑的臉。
現在楚國的局勢到底如何?他是不是真的病了?
明明這些問題,她再怎麼想也不會出結果,卻忍不住都掛在了心頭上……
真若是夜裡回到楚宮,在她看來,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辛翳萬一遇上了坎,說不定她還……幫的上忙。
而且,她還留有不少資源在楚國,本來想著任務結束也就用不著了。但現在第二個任務還是在晉國,她或許應該想辦法把以前作為荀君的一部分勢力想辦法攏到身邊來。
但更讓她頭疼的是,楚國現在依然在上陽頻繁練兵,聽說是商牟現在駐紮上陽,重新修建城牆與軍營,顯然隨時準備等著北上進軍。也不知道是不是辛翳的意圖抑或是楚國的慣例,上陽被屠戮,遷入了楚國北部城市的軍戶,顯然不留晉人,要把上陽變成一座完全的楚城。
她隻希望先緩緩……但緩也未必有用。
晉國是楚國一統天下的第一塊絆腳石,而她從多少年前就開始向辛翳灌輸一統的想法……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正沉思著,晉王清了清嗓子,道:“都到了,那便先說說吧。”
先是晉王說派宮之煢去了舊虞,群臣一聽,便知道舊虞免不了又是血流成河。晉王也開始安排將北部的軍戶調至舊虞附近,舊虞將作為緊鄰邊防的重鎮,重新加固城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