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為師心胸寬廣,也慫於身份限製,否則非掐著脖子把他調|教回來不可。
辛翳說出口也有點後悔了。這都什麼什麼啊,他是找不著話說口不擇言了麼!
辛翳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半天才挪了挪身子道:“你知不知道孤叫你來乾什麼的?”
南河微微抬眼,遲疑道:“……念書?”
辛翳:“算是吧。”他伸手指了指桌案:“念這些。”
南河:……您是年紀輕輕就眼神不好還是怎麼著的?自己不能看?
她心底歎了口氣,還是提裙從他腳邊跨過去,跪坐在桌案旁,攤開了竹簡,隻才看了兩行,她猛地反應過來,一下子合上了。辛翳坐在旁邊,懶懶的抬眼:“讓你念呢。”
南河手裡捧著的正是軍探從各個軍鎮送來的消息,還有一部分是送去他國的探子發來的消息。這些都是軍國要事,他讓一個夫人讀,也太不合適了吧!
辛翳看她不開口,這才睜開兩隻眼,抱臂笑道:“讓你知道了又能怎麼著,你還能出宮給人遞消息去?\"
南河咬了一下嘴唇,這才低頭,展開竹簡,為他輕聲念。第一封竹簡上鈐印的封泥還很新,看來應該是最新的消息。上頭寫的是魏國與齊國再度聯姻,齊國太子迎娶魏國公主。齊國太子也不過二十出頭,但魏國國君年級已經很大了,那位公主甚至是魏妘的胞妹,都快要四十歲了。
但這更能看得出齊國與魏國這次聯姻十分重要,畢竟公主三四十餘年未嫁,在魏國境內也地位相當高。她多次出入朝堂,魏國兩任相邦都曾是她入幕之賓,她膝下之子也隨著魏王四處打仗,她所擁有的封邑也是魏國麵積最大的。這位公主的地位幾乎僅次於太子,這樣的女人如果和齊國聯姻,若是齊魏交好齊心,那就怕是東部最可怕的聯盟。
魏國占據整片中原版圖的最中央,這些年又憑借著狡猾的外交政策與得天獨厚的河穀沃土愈發強大。
以魏國如今的版圖和兵力,再加上齊國的富庶與科技,如果能夠齊心,怕是以楚國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兵力與糧食都難以抵擋。
南河在晉國還沒收到這樣的消息。畢竟楚國的探子是她和辛翳這些年辛辛苦苦建立紮根的。
不過這個女人,可不是聯姻的工具。若是魏國還要再有更多的野心,那這個女人就是魏國放入齊國體內的血蛭也說不定。
南河正想著,也聽到辛翳在那頭懶懶開口:“齊國怕是娶不起這頭母虎,誰知道她去了齊國會怎樣。要不是齊魏真的要齊心了,要不就是齊國以為自己有能耐了。慶氏獨大這麼些年,是野心比天大了,還是氏族的狹隘?”
南河也沉思。
辛翳似乎也沒覺得她會對這些事情做出評價。
他倚著桌案,散開的長發有些落在了桌案上,他兩手墊在腦後,道:“說到齊國,你是荀氏出身吧。否則解釋不了你為何與旬君長得這麼像了。你是哪一支出身?”
南河愣了一下。
辛翳沒回頭:“怎麼?還想著怎麼扯謊?”
南河以前倒是也與辛翳說過自己的身份。畢竟她姓荀,自然也說過自己是齊國荀氏出身。不過她為了隱瞞自己的女子身份沒有提過荀囿的名字。隻說是一個旁支的小宗,很沒名氣,她又是庶子,連稷下學宮都入不得,實在是沒有活路,所以不得不去魯國遊學,後來遭遇了齊魯大戰,魯國被滅,她淪落成了賣藥郎。而且名字都改過了。
辛翳那時候也查過,查到她確實是從齊魯邊境一路來的,確實也遭遇過戰爭,就沒有生疑。
而且荀氏可是齊國的大族,旁支與子孫在齊國到處都是,他就是想查也查不出來。
不過以辛翳的多疑,竟然允許一個查不出出身的人在他身邊,怕也是很信任她了吧。
而她最後也沒對他說過實話……
而辛翳雖然跟她偶有衝突,但幾乎是一切大小事情都跟她坦誠相告,就算做錯了也幾乎從不隱瞞。
南河半晌低聲道:“……我的父親,是荀囿。”
辛翳身子僵了一下。他低聲道:“是那位……荀氏的名士,曾位列齊國相邦的荀囿?聽說他後來隱居了……”
南河對於荀囿的身世,也是遊曆期間才得知的。
她半晌點頭:“是。”
辛翳背對她的臉上神情有些震驚,他本意就是想試著問幾句她的身世,沒想到她竟然輕而易舉的說出了真相。他心底道了幾聲“怪不得”。
原來是那位隱居名士荀囿的女兒,怪不得她有這樣的學識和氣度。
不少荀氏族人都知道荀囿生了個女兒,但荀囿妻子被迫害後,他就請辭相邦之位後隱居山林,沒人知道他女兒的長相和名字,也就知道大概的年紀。而荀囿已經生死不知,近三十年無人見過他,隻有人聽說過他曾經被請去了趙國,但在趙國那邊也沒聽說過荀囿的名字……他的生死不知,就更沒人關注他的那個女兒了。
不過當時辛翳不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如果知道,到時候說不定還真的能查出來她是荀囿之女。
南河不肯說,怕也是不想暴露女子身份吧。
辛翳僵在那裡,腦子裡過了好多事兒,半晌道:“那你怎麼會……到這裡?”
南河低頭整理竹簡,就在他以為她不想回答的時候,南河輕聲道:“我長到十四歲的時候,我父親被人……請出山。”
辛翳反應過來她想說的是趙齊之爭,隻是年份和她現在的身份對不上,她含混過去了。
南河:“不過我們在路上被人圍追堵截了。我父親被殺了,他葬在了曆下。我就出來流浪了。”
辛翳:“為什麼沒去臨淄本家。”
南河猶豫半晌,咬了咬嘴唇,說了真心話:“……我不想選擇那樣的命。”
辛翳愣了一下。
她的意思是說……氏族女子的命運?她不想嫁人,不想在家族之間聯姻?
南河:“所以我就從臨淄離開,開始遊蕩了。不過運氣不是很好……不過當我機緣巧合來到楚國境內之後,就遇上了申氏。他們要利用我。”
辛翳呆呆的坐著。她是說數年前她也是一路流浪來到楚國,被邑叔憑發現,而後被邑叔憑利用……
辛翳:“那……你沒有想過回齊國麼?”
南河搖了搖頭,這才想起來他背對著她看不見。她道:“沒有。若是真的有機會,或許會去曆下看一下我父親,不過我隨便將他葬在一處瓜田附近的,怕是也找不回來他的墳了。但我沒有想過回齊國。”
辛翳:“齊國就沒有讓你留戀的事情麼?”
南河回答的很乾脆:“沒有。”
辛翳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差點問出口:那是不是來了楚國,就有你值得留戀的事情了?所以就算隻有魂魄也願意回來了呢?
然而他不能問出口,卻聽到南河在後麵用很輕的聲音道:“家鄉未必重要。人都是要在前進的路上……才知道什麼是重要的。”
她這句話也是說給自己。就算回不去現代的世界,她在這裡十幾年,也能找到真正重要的在哪兒。
辛翳緩緩呼出了一口氣,那口氣都是發顫的,他閉上嘴,把隱隱發痛的喉嚨咽了一下,才平穩聲音道:“很好。你終於對我有實話了。孤可以諒解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