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翳嗤笑:“她的性子,會信鬼神?”
重皎:“不信歸不信,卻不得不低頭。”
辛翳微微一愣,沉思沒說話。
重皎:“什麼借身還魂本就像是有鬼神之力,我也隻是這樣猜測……”
辛翳其實想過很多回這些事情了,但他確實想不出答案。
辛翳想了想,坐回了桌案邊,托腮道:“你一會兒去見見她吧。如果她沒再睡下的話。”
他說著微微斜眼:“傻事你不會做第二次了吧?我隻是想讓她留下,從不可能會想害荀師。你難道希望她永遠再也不回來?”
重皎垂下頭:“不……我隻……”
辛翳狠了狠心:“你去試探她一番。”
重皎張大嘴,簡直就像是旦角戲子被強逼上從戎救國道路,慌得手都哆嗦:“怎麼、怎麼試探?”
辛翳微笑:“就說大君似乎已經懷疑她身份了。”
這樣一來,若南河來去從容,但是為了某個目的才回到楚國,怕是會著急想把要做的事情完成,他就可以一探她到底回來的目的;但如果南河回來,並不是她自身能控製的,那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不會在做出其他的反應?
她應該不會平白無故的回來,就看她下一步會怎麼做了。
重皎:“呃、那、那等明日吧,我今天想想要怎麼說。”
辛翳:……還要排練一下?真沒出息。
不過怕是沒幾個人會在荀師麵前能泰然自若的裝模作樣。
就連辛翳,最近也總覺得自己的演技幾乎是漏洞百出。或許他太多的地方都被荀師看透了,但荀師什麼都沒說。
是她在裝傻,還是說在這方麵,她是真傻?
辛翳沉思之中,景斯來報,說是商牟和探子的軍報送來了,請大君過目。
辛翳便讓快把自己指甲咬壞了的重皎下去了。如今章華台比郢都楚宮要小,人都在眼皮子底下,想他也不敢做什麼傻事。
景斯在一旁給辛翳添黑豆煮的茶湯,辛翳看了兩行,騰地從趴著變成了坐著,盯著竹簡,又看了幾行。
他忽然開口道:“關於各國軍探的名單,除了我、荀師應當沒人知道了吧。”
景斯想了想:“具體的人名應該隻有您和荀師知道,當然還有軍探中向楚國聯絡的總管。範季菩知道一些越國、且蘭等地的軍探,商牟與魏國的軍探有些消息的聯絡。也僅就如此了。”
辛翳倚著憑幾,眉頭緊鎖:“晉國的軍探,我甚至都不知道所有人的名字。我記得那時候是荀師為了攻下晉國,親自安排的。”
景斯:“是發生了何事麼?”
辛翳皺眉:“晉國突然沒了消息。也不是說……完全沒了消息。而是沒了有用的消息,之前連晉太子意欲改革戶籍,這裡都收到了消息。但如今,卻全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兒,而且消息數量也急劇降低。商牟說是要我小心,認為晉國的探子可能被人……一網打儘了。”
景斯一驚:“這怎可能,奴就算愚魯也知道,當初荀師曾說,齊、趙都是軍探大國,楚國要也想安插探子細作,必須要想出無論如何都不會被一網打儘的辦法……因此說是各國軍探身份隱秘,也對彼此毫無所知,隻是知道探得什麼消息,送到什麼位置……怎麼可能?”
辛翳:“而且如今秦晉正要會盟,應該是異動最多的時候,我這兒卻得到的全是什麼師瀧、狐氏的消息。要不就是晉國有高人,想出了什麼法子來破局。要不就是……”
他冒出了一個想法:
要不就是荀南河也有參與此事。
可她每日醒來都在宮內,根本沒什麼條件遞消息出去!
難道她白日——
不可能……!
絕不可能!
晉國朝堂上就未曾有過什麼新來的名士,就算有個剛剛進入小晉王身邊的狐笠,但此人並不難查,他年紀不比荀師小幾歲,在荀師於楚國揚名的時候,那狐笠也正在稷下學宮。
辛翳不能再亂想了。
他思緒不能再飛了,再這樣毫無根據的懷疑胡想,對他毫無好處。
會不會是荀師在楚宮也有自己的人,她也和誰聯絡了?
還是說晉國大變,導致了探子中某些關鍵人物暴露,被晉國連根拔起了?
辛翳將臉埋在掌心中,半晌道:“此事按下不表,看看其他各國是否有同樣的事發生。派人再去秦國,我們以往忽略秦國的內政,但如今秦晉關係緊密,知秦國的動向,也能推測出不少晉國的事情。還有,晉國那個成功驅逐白矢,坐穩王位的小晉王舒……讓人去查查吧。之前晉國的探子,也是關注白矢更多些,反而這個太子,似乎都沒多少人見過他。”
景斯:“喏。”
辛翳心神有些不定,捏著竹簡在屋裡來去走了好幾圈,還是放下了:“此事沒頭緒,先不理。明日早晨,叫原箴來。”
景斯起身,看他向床鋪走去,道:“寐夫人剛剛又起身問了一句,今日不讓寐夫人來了麼?”
辛翳:“……不了。我歇下了,你讓人熄燈便是。”
景斯最近總覺得猜不透大君的想法,也不好再說什麼,便將茶水放置好,命人將熏了草藥的紗帳放下,輕手輕腳的離開主宮。
辛翳一整夜也沒有睡好,他總感覺有一些謎團包裹著自己。
某些天馬行空的想象,似乎指出了些方向,但又很難深思,他也不敢深思。
他心裡一陣冷一陣熱的,一直到連遠處走廊上宮人的腳步聲都少了,夜深了,他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一會兒又是在山洞裡,荀南河攬著他,眼裡都是火光,溫柔且心痛的望著他;一會兒又是他在夜色裡胡攪蠻纏了好一陣子,荀南河望著他,眉頭緊鎖,半晌才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真正睡著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卻在天都還未亮的時候,猛地驚醒過來。
仿佛就跟被鬼壓床似的,他先是驚醒了,意識才回到腦海裡,身子乏的就像是動彈不了是的。
緊接著,辛翳神經猛地繃緊,他聽到屋內有一些小小的聲音。
他睡得一身冷汗,手指都發酸,軟被揉成一團抱在肚子上,他微微從床榻上仰起來些身子,轉過頭去。透過紗帳能依稀看到空曠宮室的遠端,穿著淺青色深衣的女子推開一條門縫進來了,露出外頭朦朦亮的藍灰色天空,她長發梳了個素髻,綴在背中,發尾橫貫一根玉質短簪。
她這會兒正背對著屋內,手撐著門框,探出頭去與門外的宮人細聲說話。
辛翳腦子嗡嗡作響,半天才聽到一點細微的聲音。
她輕柔的聲線聽不真切:“總歸怕大君不習慣讓妾照料……唔、好吧……隻是天若是亮了,妾怕是會……嗯,還是不要在大君麵前暈倒的好……啊,大君真的這樣說了?好……”
也不知外頭的宮人是誰,總之勸了一番,她點了點頭。
眼睫鼻梁到嘴唇,側臉的線條被門縫外黯淡的天色映亮幾分,宮人遞了燈燭給她,又似乎說什麼,若大君醒了就讓她來開門,說是會讓人端水進來。
辛翳指尖總算傳過力氣去,身子緩過勁兒來,腦子迷迷糊糊的想:誰膽大包天,拿她當個宮人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