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竟然也有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嘴甜:“你性子真好,又懂的多。怪不得君父叫你來,你比我顯得可靠多了……我什麼都做的不好。那你,你有沒有聽到過我的傳言?”
南河也學她的樣子托腮趴著,南姬有一頭柔順黑亮的長發,披在她肩上。
南河其實知道一些舒的傳言,但她開口:“我並沒有聽說過什麼。”
舒垂眼一笑,略顯落寞:“白矢哥哥,比我強很多。若我們互換就好了,或許他是嫡子,就真的能成為比君父還厲害的晉王。或許他真的能解決晉國的困境,而不像我……光是聽我君父說來,就感覺膽寒。”
南河安慰道:“膽寒總是好的,總比不自知好。”
舒趴在軟枕上,忽然伸出手去碰了碰她耳垂。
舒似乎養在深宮,不太能意識到跟旁人的距離,她歪頭看著南河的耳垂,笑的天真:“暄也沒有打耳洞呀,我看你這裡有顆小痣,還以為是耳洞。啊對了!我小時候,阿母送了我一對耳墜,隻是要我放在盒子裡,可我到今日都沒有耳洞,我拿來給你看!你要不回頭也打了耳洞,帶上試試!”
她說著跑下床去。
就算是太子,也有放梳子發簪的九子奩盒,她從其中一個小盒內,拿出一對兒白玉耳墜,有玉豬龍的造型,上頭鑲嵌了金絲。
舒要給她,南河擺手:“這是王後給你的,我不能收——”
舒笑的兩眼成了月牙:“是阿母,不是王後。再說了,這肯定是送給你我的,你能帶上,就相當於我也帶著了!我有好多想做的事做不了,暄做了就相當於替我做了!”
南河接過耳飾,捏在手心裡:“等我回頭在考慮耳洞的事情。不過,你……不想扮作太子?”
舒歎氣:“我若是說不想,你會罵我吧。罵我怯懦軟弱。我也不是不能承擔這份責任,隻是……”舒肩膀跟她碰在一起:“我讀了那麼多卷牘,為什麼卻越來越迷茫?我希望你把你會的都能教我!我希望你能告訴我該怎麼做。”
“你會一直站在我這邊的吧。”舒轉過頭來道。
南河一窒,微微垂下眼去:“會的。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
畢竟她現在已經跟晉國王室綁在一根繩上,不這麼乾她可能就死路一條了。
舒趴在枕邊:“真好。明日我去見君父,也要去向郤伯闋和師瀧請教,你同我一起去吧,晉國很多狀況你可能還不了解呢。”
南河點頭。
舒笑出了一口白牙:“我們都彆那麼苦大仇深,阿父會好起來的!我也會更努力的。再說我們一家人齊聚了,一定都會更好的!”她說著伸手,反而鼓勵似的拍了拍她,翻身吹燈,笑道:“我們睡覺,早上我可要起好早練箭的!”
舒簡直就是她高中時代的小姐妹似的,熄了燈後,竟然還從被褥中伸出手來撓她,等南河睜眼,她就以為南河要反擊了,連忙道:“睡覺睡覺,現在誰也不許動了!”
南河忍不住想笑:“……幼稚。”
舒轉過身去:“哼,我們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許你這麼說我。真的睡覺了哦,不許偷襲。”
南河剛想要悄悄動作,耳邊忽然傳來了聲音:“喲,以前睡楚王,現在睡晉太子,真是令人豔羨不已啊。”
南河僵了一下,內心咬牙切齒:“我什麼時候睡過辛翳!”
領導哼哼笑起來:“你敢說他小時候沒擠過你的床?”
南河:“……行了,在楚國那幾年,你可以好幾年不說一句話,我還覺得心安一點。現在動不動就找我說話,我都要怕了。你到底又有什麼事兒能不能快說。”
領導:“你不是之前一直說想放假麼?我同意了,可以每天都給你放上半天的假。”
南河愣了一下:”真的?”
領導:“你先彆激動。其實也就是等你晚上睡著之後,我可以將你送去一個清閒的地方,保準沒有什麼國務大事來糾纏你。”
南河:“你的意思就是說,我用南姬的身子睡著之後,就會再彆的地方醒來,想做點什麼都行?也不用再裝什麼帝師高人了?可要是有人來找南姬如何?“
領導:“一般來說,歲絨都會保證你儘量不被人打擾。要真的是有什麼急事,我再叫你就是了,你再回來也可以。”
南河深刻懷疑:“你會這樣好?”
領導被這句話噎了一下,半晌道:“也就幾個小時罷了。而且你要是在那邊做些什麼,就沒辦法好好休息了,等白天回到南姬這裡時,肯定會異常疲憊,反正你自己考慮。”
南河:“那你打算把我傳送到哪裡。”
領導:“放心,不會是什麼貧農難民。衣食無憂,沒人打擾,地位尊貴是肯定的。”
南河心道:按他這尿性,十有八九變成哪個家族的老翁,放屁漏尿,滿嘴沒牙,啥也乾不了就整天躺在床上等人喂吃喂喝啊!
領導:“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南河:老頭又怎樣,至少能躺著啥也不用乾,還有一群孝子孝孫圍在膝邊叫爸爸爺爺,還能白白站一次父權頂點,有何不可!
南河心底一咬牙:“我願意!”
馬車巨輪高頂,四麵有星月浮雕,鑲著些綠鬆石,烏木黑中透著鈍光,一時讓人覺得像是黑鐵,沉重無比。雪驟風急,前頭七八匹鬃毛蓬亂的大馬,頸麵相挨擠在一團,汗氣熱息從馬身上蒸騰在一處,馬蹄飛揚,將這輛巍峨氣勢的高車朝前拉去。
高車駛過一段白牆黑瓦的院外,停在了木門外。
木門毫無裝飾,半扇門下是潲雪的濕痕,淒苦的緊閉著,屋簷下掛著兩個八角銅鈴。
銅鈴上也有星月紋飾,鑲嵌綠鬆石,被大雪狂風吹得在屋簷下亂轉,金戈鐵馬似的叮當作響。
車門打開,風雪灌進去,一個深青色衣袍的男子頂著風雪急匆匆從車上下來,雪下的驟然,一團團砸下來,雪塊之間,隻見得下車之人身量極高,裹著厚厚的鼠灰大氅,頭發單髻束在頭頂,無冠,隻有一枚鐵簪。
門打開,裡頭老伯探頭,嚇了一跳:“大君——不是後日才歸來麼?怎的連護衛都沒有,就一輛大車回了郢都?!”
來人地位高貴,白伯的語氣卻有幾分熟稔。
楚王沒說話,仰起頭來,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狂舞的風鈴:“誰拿來的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