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什麼沒良心的東西!夢裡都是這樣的荒唐!
就算是他心裡對南河有幾分恨也罷,可這些年,她對他的好卻也是不摻一點水,這麼多年,就算南河不喜歡他,就算南河什麼也不告訴他就走了,可那些舊日裡生動的細節,全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
她是真的關心過他。
他日日膠著複雜痛楚的心境裡。一麵覺得南河可能心裡根本就沒有他,可能她帶著任務而來,隨意就走,還有許許多多的任務等她完成,他雖然不知道什麼是“任務”,但卻知道他對她而言並不是特殊的。另一麵,那些鮮活的細節,那些她往日裡並不言說卻在做的行動,都時時刻刻在證明南河是真的寵他……
但他也分辨不出來。
她的那些無奈又忍俊不禁的歎息,那些坐在他身邊無言又溫暖的陪伴,是因師生之情,還是君臣知己……
然而腦海中,往往還有另一個聲音,無時無刻道:想再多,又有何用。
他不肯早說清楚。她都已經不在了。
這聲音幾乎在他所有的回憶與痛楚中見縫插針。
辛翳動了動身子,卻聽見被子扯動了玉鈴。
對……他臨睡著之前,還在摸玉鈴,難道真的是南河的魂魄到他身邊來了,他卻——
辛翳實在忍不住,抓著臉哀嚎一聲,攤在床上。
他從來就生怕被南河討厭,儘力都在她麵前表現的乖巧,長大後,再乾黑心事兒也都儘量背著她。南河訓斥他,他聽在心裡那都是無微不至的關心;南河與他意見不合,他都覺得那是她不把他當外人,直抒胸臆。
辛翳見了她就裝乖討巧,彆說這種事了,就是讓他上次跟南河吵了一架,都肝顫了三個月……
他其實也並不是沒有夢見過南河,可能他那時候還沒懂事,也未曾見過南河躺在被褥之中的樣子,那些夢都是模模糊糊的,摸不到邊界——
可今日……
辛翳出了一身大汗,他想要掀開被子走下榻去,卻低頭一看被褥,跟觸電似的縮了回去。
啊……不是就做個夢麼!怎麼……
世人說他是混蛋也罷了,今日所作所為,人渣混蛋這些詞怎麼夠形容!
景斯在回廊上躊躇已久,聽見辛翳在四麵敞開幛子的屋子裡鬼哭狼嚎,也忍不住走進宮室內,對著在帷幔裡蜷成一個蝦子還在以頭搶床的辛翳道:“大君——可是頭疼的厲害?”
辛翳猛的一僵,開口聲音都有些奇怪:“……不打緊。”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聲音太沙啞,清了清嗓子:“孤,已經發了汗。病……應當也好得差不多了。”
景斯還是擔心:“大君,要不再讓重皎來為您看看?”
辛翳揮手:“不用,彆叫他!”
景斯:“喏……宮中有一事,不知該不該稟告大君。”
辛翳掀開被子,呆了一下,又攏上,不勝其煩,甩手道:“有話就說。”
景斯:“前些日子大君既說了迎申氏女入宮,這邊已經著手安排了。此女入宮,是做美人,還是做夫人?”
辛翳心不在焉:“隨便,這點兒事,你說吧,你說封什麼就封什麼。”
申氏好歹也算是楚國現在比較有風頭的氏族,景斯想了想:“要不然就夫人吧。”
辛翳不耐煩:“夫人就夫人。我不管,這些事兒都你弄,哪用那麼小心,就是放進來隨便找個屋一關不也一樣麼。”
景斯瞧出來他不是真的想迎申氏女,怕是跟荀師臨走之前勸他的話有關係,連忙惶恐道:“隻是這是第一個近大君身的女子,就怕大君有什麼要求,奴等做的不合適。”
辛翳站起身來,隨手將玉鈴捏在手裡,愣了半天,又嗤笑:“誰說她是第一個?自己去辦,逼她進宮的又不是我,她就是在宮裡上吊了,也彆來找我!”
他說罷,將被褥揉成一團,扔在地上,飛也似的往沐濯的隔間裡去了。
領導含混道:“不一定跟你一個時代,反正這局遊戲玩了有最起碼三四百年了。幾天作死的也有,狂熱開啟近代化的也有,好幾次都弄得根本世界崩壞進行不下去,我就不得不刪檔改回去。”
南河來了這麼多年,基本被放養,和他對話的機會並不多:“那……其他都是一些什麼人?現在我能在曆史上查到他們的名字麼?他們難道就不叫帝師係統了?”
領導似乎在那頭懶懶躺著,道:“什麼人都有吧。不過估計你查也查不出來。這本來就是個群魔亂舞,變革四起的時代。不過,有的人本來的職業是開發房地產的,我就叫‘先秦買地王’‘戰國大富翁’,要是特彆會抓男人心還要求自己有絕世容貌的,就叫‘絕色快穿’‘寵愛係統’……總之,我這都是量身定製啊。”
南河:“……那我是你手底下第多少位遊戲角色了?”
領導含混道:“倒也不多。不過算上之前教學關,你算是活的比較長的了。你跟彆人不一樣,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南河:“您彆看好我。我更想知道你是怎麼挑中我的,那麼多人民教師,那麼多德高望重老班主任,你非要選我!”
領導笑了笑:“因為,我了解你啊。”
它頓了頓,又嗤笑道:“睡吧,今夜,你就可以享受一會兒清閒了。”
南河耳邊傳來了舒輕輕的呼吸,外頭的宮人也熄滅了回廊的燈火,輕輕的從外快步走過。
南河望著帳頂,一邊想著係統所說的之前有十幾人來過這朝代的事情,一邊又想自己到底會變成哪個世家的八十老頭,到底能有多少張臉在她膝邊叫爺爺。
隻是當她陷入沉睡的瞬間,竟猛地又清醒過來。
再一睜眼,竟然聽見了一陣喧鬨。
南河懵了一下。
眼前華燈初上,火把燃起,熱鬨非凡,周圍人衣著語音都顯然不是晉人。
她身邊竟然擠滿了人,架著她正在往外走。
南河隻來得及看見自己穿著紅邊繡雲的黑色衣裙。走在四周火把燃起人滿為患的院子裡,緊緊抓著她胳膊的全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一邊笑著一邊將她推出了門去,塞進了馬車裡。
南河:“等等——”
這也叫清閒?!
上了車,倒是安靜了很多。車內擺了不少布料、漆器和玉飾,也點了四盞銅燈,馬車被搖擺的燈火照的像個燈籠似的。
看起來就像這人要搬走了似的。
南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那成套的漆盒。一雙一看就絕不做活的纖纖素手,還有滿車隻有貴族才能用得起的貴重之物。
看來領導誠不欺她啊,真的是個不會吃苦的貴族女?
外頭的人聲實在吵鬨,連車馬的聲音都蓋住了,隻是她很快就發現馬車與她平日乘坐的不一樣。車窗被用暗紅色的布帛封住,車門處的暗紅色門簾布帛上繪有蟾蜍、仙人,門簾四周也用絲帶綁緊,似乎避免她向外張望露出臉來。
南河心裡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這種風俗,隻會在出嫁時有,而且鑲紅邊的衣服也不是隨隨便便能穿的,難道她真的成了個出嫁的貴族女子?
不過若是家族顯貴,出嫁作妻,確實是清閒的選擇。
這年頭家族內的規矩不多,關係不複雜,成婚時候也都是二人共食祭品以示共為家主,夫妻平等。如果真的是成婚,那她婚後應該主要負責承擔一部分祭祀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