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翳平日裡囂張驕矜極了,到他這兒瞬間變了臉,年近二十,卻撒嬌似的將臉放在他手心裡:“孤、我才不會對老師的人做什麼。”
荀南河聲音疲倦:“我隻是師,還不老。不過,就算你欺負人,也無所謂了,反正我也不會知道了。你要真做什麼,我也不會怪你。”
辛翳猛地抬眼瞧他,似驚愕,又似心涼了半截。
荀師是覺得隻要他病故了,辛翳就一定會對他的人下手?
他是不信任辛翳,還是不相信辛翳會信任他。辛翳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太多了,卻看著荀南河臉上的疲倦與灰敗,說不出來那些解釋。
他不想再談任何朝堂之間的事了。
辛翳輕聲道:“還是因為臨走前咱們倆那點爭執,你終究是生我的氣了。”
南河:……
南河心道:這孩子就是死倔是吧。通信多次,她說了多少回沒生氣沒生氣,甚至很欣喜很欣慰,他都當她是在虛偽。
她是那種生了氣不動手還裝原諒的人麼?
再說了,若不是因為辛翳自有主張,開始跟她之間有了對抗,她的“帝師任務”也不會被判定完成。
就算是養孩子,也要孩子開始有獨立精神了,爹媽才能放手,才算是養大成人。若是辛翳一直聽話乖巧,她哪裡是養君主帝王,豈不是養了個愚孝呆子了麼?
奈何這幾年,辛翳愈發聽話,簡直乖如小奶狗,動如小尾巴,在列國之中頂著暴戾任誕,狂妄貪樂的名號,在宮裡卻恨不得拱到懷裡仰頭聽他說話。
明明他也早能獨當一麵,就因為太乖……係統一直不給判定任務成功。
在這個任務上,她都耗了八年了,要是他再乖巧下去,她非要耗成半老徐娘不可!
話說當年他們剛認識的時候,辛翳十二歲,往她脖子裡塞雪球,往她被窩裡扔蛤|蟆,不學無術還特能作,皮的她牙癢癢,熊的她想把他按在王位上摩擦。
結果到了這幾年——到底是她教的太好,還是說這孩子長大了轉了性,怎麼就再也不複以前的反叛精神了呢?
按理說十九了快二十,正該是跟家裡長輩爹媽鬨得咬牙切齒卻又有點互相理解的時候啊……
而且……
南河一直在自我反思。
這孩子媽不在爹早死,早年針鋒相對,後來又心疼他,她就又當爹來又當媽。
是因為她身穿男裝之後風姿俊逸太迷人?還是說她知識淵博學識過人折服了他?總之這孩子好像就沒有過青春期的反叛,一路往戀父情結上飛奔而來。
小時候死梗著脖子不肯叫他一句荀師。
長大了把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往她懷裡蜷著叫先生。
南河也糾結。
小時候雖然是氣人,但大了……是不是有點太粘人了。
南河無奈,隻能開始沒事兒挑事兒,恨不得把自己再弄成亂臣賊子,滅國奸賊——
她都做好自己被辛翳手刃的打算了,但就在幾個月前二人爭吵時,任務竟判定成功了。
南河內心也有一點點複雜:孩子終於長大了。
她也就隻能教他到這兒了,任務一結束,她就要離開這裡,往後再也見不著了。
或許到那時候,他慢慢就好起來了吧。
南河轉過臉來,說的倒是真心話:“我沒生氣,真的沒有。”
辛翳越聽她這樣說越不信。
他心知自己的所作所為觸到了南河的根基,他若是發火,甚至扇他一巴掌也好。
可辛翳怕的就是他這樣淡淡道:我沒生氣。
似乎很少有事情能驚到他,更讓辛翳永遠猜不透他心中如何作想。
南河看起來總是……冷心冷情,休休有容。
禮儀規正又不卑不亢。
那雙廣袖中伸出的手指如玉般微涼透明,那深衣腰帶下搖晃的組玉發出玉響琤琮,衣領層層疊疊的規整在胸前絲毫不亂……
他以前極喜歡坐在深遠的殿內,看著南河不疾不徐的向他走來,走到他身前來,淡色的眉毛和眼睫垂下去,向他略一躬身作揖,廣袖抬起,遮住了他的麵容。
有人說他是泥偶,但辛翳覺得他是玉人。
更何況,他並不總是這樣悶的。
在危急的關頭,在兩難的抉擇時,他總能表現出萬夫莫開的決斷勇敢與鋒芒。
偶爾的片刻,在辛翳的儘力胡鬨下,他會顯示出一些無奈,溫情和……羞惱。
修煉“裝”這一功力多年的旬南河要是知道辛翳的評價,大概是要笑醒的。
為了做老師這行,她憋了多少年才把自己這個廢話簍子憋成了世外高人,把自己一身明騷暗賤抖機靈憋成了悶騷。
行走宮中朝野,怎能不做場麵。
辛翳捧著他的手,似哀求:“先生隨我回宮裡,宮裡照料得好,也有最好的病醫,我大楚的太醫是最——”,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