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麵無表情地盯了唐荼荼一眼,卻什麼都沒說,指了一個影衛送他們下了樓。
“荼荼姐……”
嶽無忌呐呐叫了聲,目光上下看了一遭,看唐荼荼衣裳齊整,才大鬆了一口氣。
她進去的工夫不短,嶽無忌在外邊胡思亂想,等著裡頭傳喚自己。他腦袋裡都腦補出了一幅“我要一力擔下罪責,誓死保衛哥哥們”的畫麵,連咬舌自儘和觸柱自儘哪個好,都盤算好了,結果一個沒能用上。
驚奇地問那名影衛:“能走了,沒我事兒了?”
影衛呆了呆。主子話少,下令一般不會囉嗦,也就意味著有點含糊,平時影衛們常常得聽一半猜一半的做事——剛才主子隻說“退下”,沒說讓誰退下,沒準隻是讓唐二姑娘走的意思?
影衛有點拿不準:“不然,我上樓再問問?”
“不用問不用問!”嶽無忌連忙擺手,拿袖擺遮了一大塊銀子塞過去:“哥哥拿去買酒喝!”
影衛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麵無表情地回了文社前站崗。
街上的學子散了些,可後頭聞訊趕來的學子、還有圍觀的百姓更多了,黑壓壓地堵住了街門,京兆府疏散了好久,也隻疏通出一條供車馬通過的道兒。
嶽無忌坐在馬車上,他是情緒反饋非常快的人,脾氣上頭快,慫得快,餘悸也消得快,坐在馬車上就差放聲唱歌了。
他見唐
荼荼從雅間出來後一言不發,雖然衣裳還齊整,可臉色並不好看,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樣子。
嶽無忌以為是唐荼荼張開雙臂扛下了一切,連著他的罪一塊扛了,抓著唐荼荼的袖子連聲喊“姐”。
“姐咱不氣了,那狗皇子欺負女孩,不是個好東西!我爹說了,殺人會招鬼,那狗皇子遲早得被鬼嚇死!”
唐荼荼:“……你在說什麼?”
“管他呢,事兒過了就拉倒。”嶽無忌渾不在意地一揮手:“我以後認你當義姐,咱們今兒就去見我爹娘,當著祖宗麵兒義結金蘭!”
“說什麼混賬話!”唐厚孜忍無可忍,把他從妹妹身邊扯到了自己這頭,板著臉掀簾問:“怎麼還沒到書院?”
嶽家的書童駕著馬車,慢悠悠地穿過街門。兩旁鋪子瞧著眼熟,可不就是朝著書院去的路麼。
“義山兄,你今兒還要去上學?”嶽無忌不可置信看著他。
唐厚孜道:“隻遲了半個時辰,還能學一個半時辰。”
“……你可真是人才!”
嶽無忌彆彆扭扭地向他拱了拱手。唐厚孜下巴上的青紫還沒消,比他還彆扭,卻也拱手還了一禮,倆少年勉強算是冰釋前嫌。
他們一個想著上學,一個想著去書院跟先生告個假,回家歇一天吃點好的壓壓驚。到了嶽峙書院,又跟一群同窗麵麵相覷,才知今兒書院壓根沒開門,先生也全沒來,聽說都被京兆府叫去議事了,要各家書院嚴整|風紀,開導學生,不能再在開考前鬨事。
這下都得回家。
嶽無忌繞道把他兩人送回了唐家,才折向回嶽府。
唐荼荼和哥哥一下車,唐家前院的下人全湧了出來,一迭聲地喊:“夫人,少爺小姐找著了!沒丟!”
唐夫人從前廳連走帶跑地奔出來,滿臉的著急:“荼荼,義山啊,你們去哪兒了!”她一手一個地摟著倆孩子往院裡走,連聲囑咐家丁鎖好門,誰敲也不給開。
“街上鬨得那樣亂,這個說是殺人了,那個說是放火了,還有說聖旨叫哪家滿門抄斬的,可把娘給嚇壞了。你倆再不回來,我就要叫人報官了!”
“母親,我們沒事。”唐厚孜忙安撫母親,真真假假地糊弄她:“清早荼荼想跟我去
書院看看,到了書院才知今天不開門,我倆又回來了。”
唐夫人瞧他倆沒一個吃了早飯,忙叫廚房把溫在火上的綠豆銀耳粥呈上來,熬了一個時辰了,豆子和銀耳熬得軟爛香甜。
隔了不多時,唐老爺也下朝回來了,今日他沒去禮部當差,回來一屁股坐椅子上,灌了兩大杯水解渴,一頭霧水道。
“早上朝會還沒開完,就見劉公公小跑著進殿去傳口信兒了,不一會兒,二皇子就匆匆出了宮。朝會沒多久便散了,聽說皇上龍顏大怒,大人們都諱而不言,匆匆回了各自衙門。”
“我回禮部衙門的路上遇上了幾個同僚,都提著笏袋要回家,與我說今兒不用當差了,點個卯就回家吧,說是咱們尚書在禦書房挨訓呢,衙門裡無事可做,我隻好回來。”
“這一路上,也沒人告訴我是出了什麼事兒,就看見街上人恁得多,告示欄前裡三圈外三圈地圍著人,擠不進去,也看不著,叫老爺我一頭霧水的。”
唐老爺官品低微,說是“上朝”,其實是值日,四品以下、又非要職的小官是進不去金鑾殿的,隻是皇上勤政,叫六部小官輪值在太和殿外,有事兒要問、有文書要上呈時,會叫進去回話。
禮部是六部裡最清閒的衙門,唐老爺自年後升了官,這四個月過去了,還一次沒被叫進去回過話。可是能在金鑾殿門外站一站,也是皇恩浩蕩了,起碼唐府在的這條巷子裡,除了他,其它幾位官老爺還沒有這樣的待遇。
“義山,到底出了什麼事啊?”唐老爺問。
唐厚孜站起身,一五一十地把這幾日的事兒說給爹聽。他心裡是怎麼不平的,哪日交的揭發信,學台什麼反應,坊間如何傳聞,今早是誰們在哪兒鬨的事,皇上的聖旨說了什麼,還有那位二皇子當街砍人,都一五一十說了。
隻略過了荼荼綁架嶽無忌的事兒。
唐老爺聽得一愣一愣:“這可真是……怪不得龍顏大怒呢,太後壽辰在即,鬨出這事兒,這不是叫皇上心裡難受麼?”
這……說的是什麼話?
唐荼荼驚愕抬頭,脫口問道:“學生鬨事,不歸爹你在的禮部管麼?”
禮部,不是掌五禮儀製和學校貢舉嗎?就算事兒鬨得大,怕生禍,皇上叫二殿下和京兆尹先強行出手壓製了,禮部就能裝傻充愣嗎?下官就全點個卯早早回家了?
唐老爺沒想到她一個姑娘能聽懂這些,還頗有興致地給女兒解釋:“尚書大人不是被皇上叫去訓話了麼,回頭大人自有安排,爹這幾日得警醒著點,好為大人分憂。”
唐荼荼一口銀耳噎在嗓子裡,咳了兩聲才咽下去,一點胃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