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心裡想出了個成算,珠珠那邊也喂完兔子了,唐荼荼才往華瓊院兒裡走,臉上苦大仇深的,走出了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氣場。
華瓊聽見門響,一抬眼,看見的就是她這副表情,噗地笑了出來:“怎的了這是,娘還能吃了你不成?”
唐荼荼直挺挺地在椅子上坐下,嘴抿成一條線,等著接下來的驚濤駭浪。
卻聽華瓊道:“娘就是放心不下。你在家裡種菜,也能做力氣活,這我是知道的,你力氣比尋常姑娘大的事,仆婦也跟我提過一嘴。但娘不知道你這力氣竟大得這麼離譜,這是怎麼回事?你這本事又是什麼時候練出來的?”
那麼重的馬車,幾個男人都抬不動,竟敵不過她一個小姑娘?
唐荼荼被華瓊接連自稱的幾聲“娘”說懵了,原來她是問這個,隻問這個麼?
這下,唐荼荼提早準備好的說辭和?假話都沒用上,她在華瓊的目光中,結結巴巴開了口。
“沒專門練……就是我上回大病那一回,睡了一覺起來,力氣就突然大了……時有時無的……”
這臨時編出來的說辭毫無邏輯,一聽就是假話,唐荼荼緊張得心直跳。
華瓊比她多活幾十年,一眼就看透了她心虛。華瓊含著這幾個字咂摸:“上回大病,睡了、一覺、起來?”
她斷句古怪,唐荼荼一時沒能分清這話是怎麼個意思:“……啊,對……”
這下,華瓊看著她的目光也古怪起來,腦子裡幾個支零的片段一點點串聯成線。
荼荼那回生病,真是好蹊蹺啊,怎麼什麼奇怪的事,都是在那回病以後發生的呢?
——去年冬至那回,荼荼得了那場稀裡古怪的病,病中,她竟連話都不會說了,誰也不認得似的,發著燒,人卻不糊塗,警惕地看著唐府每個人,動不動就“謝謝”、“沒關係”,言語精簡,不像以前那樣文縐縐的了。
——再說她母女倆的關係,以前荼荼這孩子可渾,對上她,總是汙言穢語沒個好臉,可荼荼病中還有病好以後,對她這個娘也客氣了起來。
——上回義山挨了打,荼荼還讓人傳信給她,願意找她幫忙了。再有劉大從圃田澤回來後講的那一晚上的事兒,雖然是幾個孩子鬨騰,可荼荼手腕高明,讓華瓊都聽得拍案叫絕,她哪裡像是個小丫頭?
——這孩子也不像以前一樣畏畏縮縮的,敢抬頭挺胸闊步走路了,目光明亮,做事縝密。
——平時見得少?也就罷了。這幾日,每每看到她和?義山、珠珠站在一起,那場景竟不像兄妹仨,而像是誰家老娘帶著倆不懂事的小娃娃,訓了這個操心那個。
……
幾個片段串聯成線,華瓊漸漸睜圓了眼睛,腦子裡冒出一個她不敢深想的念頭。
半年時間,一個孩子會有這麼大的變化麼?隻因為大病一場,就脾氣性格全變樣了?
還是說……
“荼荼,你……”華瓊心怦怦直跳,以前她從沒往那頭想過,可眼下把?這些奇怪的事串起來一想,所有的古怪都指向了那一個念頭。
華瓊眼裡亮光驟盛,卻不敢大口喘氣,仿佛大口呼一口氣,就要把?這種可能性嚇跑了。於是這個精明了許多年的大掌櫃,呼吸都不利索了,按著自己的揣測開始小心試探。
“荼荼,你有沒有聽過……淘寶?LAMER?香奶奶?奧運?跨國連鎖?並購?核泄漏?微博抖音快手??網紅帶貨?”
唐荼荼呆滯臉:“什麼?”
華瓊太陽穴突突直跳,飛快盤算:荼荼也許不是她現在身體的這個年紀,她穿越前可能是個小孩,也可能年紀更大,甚至荼荼穿越前是個老年人也說不準!可那沒關係,不管什麼歲數,那都是自己老鄉啊!
華瓊拚命搜刮著上輩子那些她幾乎快要忘記的熱詞,把?老中青三代的熱詞一齊籠統往出倒。
“柯南?海賊?漫威!高達?嗶站?新聞聯播?鴻茅藥酒?腦白金!——今年過節不收禮啊,收禮隻收腦白金!”
時隔多年,華瓊循著記憶唱起來,竟一句沒跑調!要不是年代太久,她實在不記得那老年舞怎麼跳了,不然一定手?舞足蹈地給荼荼原樣跳一遍。
“娘,你怎麼了?”唐荼荼目光呆滯,一個詞兒也沒聽明白,她甚至不知道華瓊念的是哪些字。
——不是麼?
華瓊呆了會兒,目光失望起來,眼裡的亮光全滅了,整張臉也一下子灰了下來,她難受地按了按胸口,強顏歡笑道:“沒事……”
半晌,華瓊才重新提起精神,懨懨道:“罷了,是我犯蠢了。你好好與娘講講,你這力氣是怎麼回事。”
唐荼荼不明白她剛才?還一驚一乍,這會兒怎麼又消沉了。沒想明白,頓了頓,把?自己力氣時有時無、危險關頭才?能冒出來的事兒全給華瓊講了。
“不管我自己怎麼使勁,死活使不出來,讓您拿大石頭砸我一下,力氣立馬就冒出來了,但是隔不了多久……”
唐荼荼突然頓住話不說了。
華瓊:“怎麼?”
唐荼荼手指往唇上一比,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側耳聽著。
也不過三五個數的工夫,她們的房門被一個仆婦砰砰拍響:“三掌櫃醒了沒?老奴有急事要回話。”
華瓊瞧她一眼,心說什麼驢耳朵,聽得倒是遠。
“沒閂門,你進來吧。”
那仆婦匆匆進來,又回身把門合嚴實,看見唐荼荼也在屋裡坐著,撐起笑喚了聲“二姑娘”。這回她不敢像上次那樣把二姑娘當外人了,當著兩人麵便道。
“開化坊的那客人已經等不及了,昨夜就在圃田澤等著了,一宿沒見著三掌櫃,怒氣衝衝質問哪有咱們這樣的,接了生意又不見人,要是再晾著他,就要去官府告咱們去哩。”
華瓊剛受了迎麵一擊,這會兒心氣不順,冷笑道:“讓他去告!當自己東西是什麼清白來路!你情我願的買賣,接不接全憑老娘心意!”
那仆婦被她發作得愣住了。
華瓊深喘幾下,緩了緩自己的脾氣:“讓劉大備車吧,我換身衣裳就出門。”
她也不講究,當著荼荼的麵兒換了衣裳,出了院門,正要交待古嬤嬤晌午給幾個孩子做點什麼吃,卻見荼荼也提著個小包袱跟上來了,裝著的是昨天買給她的那一兜子零嘴。
“你出來做什麼?”華瓊皺眉。
唐荼荼看著她:“左右我也沒事兒做,我給娘護個駕吧。”
華瓊張嘴就要訓,想說你一個小丫頭給我護哪門子駕,剛張嘴又遲疑下來。
……能推車的身板,應該也是能護得了駕的。
她這麼一遲疑的工夫,唐荼荼已經鑽上馬車了。華瓊哭笑不得:“娘是要出門談生意的,帶你個小丫頭像什麼樣子,又沒什麼好玩的。”
“您忙您的正事,我坐邊上聽聽,不礙著您。”
唐荼荼實在好奇華家做的是什麼生意,從華宅出來後,她這好奇心就一路飆高,多少?也有點擔心:開化坊裡住著的全是權貴,娘跟他們能做什麼生意?還有剛才?她那話,什麼叫“東西不是清白來路”?
“掌櫃就讓二姑娘跟著去吧,姑娘坐在後頭,露不出臉的。”
劉大劉二都笑著給唐荼荼說好話,華瓊隻好擺手?,讓他們發車吧。
馬車從鄉道上了官道,又一路東行,兩個時辰後竟回到了內城。
這回她們輕車簡從,走得極快,沒從西門入城,而是直接走了東城門,在圃田澤前停了下來。
河上碧波蕩漾,滿眼紅樓綠綺羅,是上回捉嶽無忌時來過的那個煙花風流之地。各家青樓夜裡繁忙,白天正歇著。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啦,白天摸魚了……
設定裡,華瓊和荼荼穿越前的時間相差200年,華瓊差不多是咱們這時代的。荼荼來自更晚的末世廢土時代,那時各國割裂往來,人口銳減,國內隻有零星幾個城市基地,資源僅夠維持生活,文娛產業全部停滯,所以就這樣錯過啦。
但以後還是會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