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言亂語,自己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但結果卻無比清晰。
唐荼荼:“……我不會比他們做得更好了,我在這裡,也是個毫無用處的廢物。”
這個認知實在讓她難堪,每次在腦海裡走一遍,唐荼荼就得費力卡斷這個念頭,不敢再往下深想了。
她所生活的年代,講究的是“天生其人必有才,天生其才必有用”。人人都追求成才,每個人人生價值的歸宿都是如何發揮所長,讓社會、讓集體變得更好。
而穿到盛朝,她成了個連自己溫飽都顧不了的廢物,套著個十四?歲女孩的殼子,裝模作樣哄騙著這女孩的家人,以求得供養,實在讓她難堪極了。
“哼!”
蕭臨風重重一哼,看不慣她這自慚形穢的樣子,“才來這兒活了半年,連京城都沒出過,你?倒是想得遠。”
唐荼荼被這一句逗笑了。
“江隊長不也一樣麼?你?口問唬住了翰林院一群老學究,他們哪裡有一個懂兵法的?你?學過那麼多兵書,還有現代的軍事頭腦,怎知自己不比這裡的將士厲害?”
蕭臨風歎口氣:“我知道自己的能耐。”
唐荼荼不服氣:“我也知道自己的能耐,我在這裡也沒多大用。”
彆人是爭強好勝,他倆是在爭誰更沒用,也不知道都是什麼腦子。
“你?真是……死鑿。”
蕭臨風又長歎一聲:“不必安慰我,我心裡有數。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這麼消沉著,我還是你們的隊長,還得打起精神找他們幾個。這人生地不熟的,我們五人總得團聚了。”
唐荼荼心又?揪起來。
她被理智壓製了半年的情緒全部被喚醒了似的,複蘇拔芽、抽條暴漲,瘋狂想知道剩下三個同伴都在哪兒、還活著沒。
也不敢奢求太多,如果大家散落各地,多找幾年也就是了;另一種?更糟的可能,唐荼荼不願意去想。
“一點消息都沒有麼?”唐荼荼問。
蕭臨風:“毫無消息,我也沒敢大張旗鼓地找,怎麼找人還得細細琢磨。”
短短半年,還不夠他適應這個新身份,不夠他通透了解時局,沒有人脈,蕭臨風不敢輕舉妄動。
唐荼荼忽的道:“我有托人去找師兄。”
“托人?”蕭臨風皺眉:“托什麼人?”
一時嘴快,他這麼一問,唐荼荼立馬支吾起來:“……是個可靠的人。”
“咱們都是異世來客,哪裡有可靠的人?可不敢輕信他人。”蕭臨風沉聲道。
“在天津府時,我聽說隔壁縣有個農家子,被村民報了官——這人因為失足落井淹死了,之後兩日,他竟起死回生,言行舉止與往前大有不同,一開口卻不會說人話了,嘰裡呱啦說著什麼‘哈嘍嗨,哎木傑克’。”
“村民報官說,他被水鬼附了身。”
唐荼荼目瞪口呆,又?隱隱有點驚喜冒頭:“外國人?穿越的?能結識一下麼?”
“你?且聽我說。”
蕭臨風目光微暗:“我聽到這消息後覺得古怪,立刻動身前趕那個縣城。是個小村,總共幾十戶人家,卻遍尋不到那個說洋文的人。”
“那人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連其家屬都噤口不言,對外一致說法都是‘沒有這個人’。”
“隻是我在府學念書,聽到與他同鄉的一名學生偷悄悄說,那古怪的洋人被編入了天津府的《異人錄》中——異常的‘異’,這是一本各地官府記錄轄下怪人怪事的冊子,各地彙總後交到京城。”
“他還說上了那冊子的人,都似隱了形一般,再查無此人了。”
唐荼荼表情一凜,後背立馬滲出了汗。
這人要麼是被帶走了,要麼是被清理了。從國家穩定的角度去想,她竟確定不了哪種情況的可能性更大。
一時半會兒,唐荼荼數不清自己露過多少回餡兒了。
她穿來唐家之後,除
了最開始的半月謹言慎行,後邊就肆無?忌憚了,說話做事都沒怎麼糾正,怪詞不知道說了多少個,怪事也做了不少,遠遠要比什麼“哈嘍嗨”要嚴重得多。
這會兒回頭一想,好家夥,全賴爹和母親神經粗。
等?她平息了情緒,蕭臨風才鄭重道:“長話短說,我時間不多。”
“第一,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跟任何人泄露身份。”
“第二,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適當展露才能,琢磨怎樣能出名。我們要攢錢,攢人脈,結識更多的人,有人脈才能找他們,出了名才能露出臉。”
唐荼荼連連點頭。這些她自己都從沒想過,這半年來一直是被動的,揣著一肚子沒用的傷感,什麼要緊事都沒做。
隊長果然還是隊長!思?路清晰!
說完這些,蕭臨風又道:“我還會在京城留兩個月,你?哥哥與我說過唐家的住址,我記下了,之後我會抽空去找你,你?彆來找我。”
他似遲疑了一瞬,指了指自己。
“我穿過來頂的這個身份,也不尋常——這人是前兩年從義學堂轉到的官學府,對外自稱說是無家無族,可我見自家裡卻有豪奴和老仆,家中吃用也都不尋常。”
“仆人們各個身強力壯,有一副好身手,還對天津海防海事知之甚詳,常常在夜晚行蹤詭秘,似與海……”
唐荼荼全神貫注地聽著,卻見他忽然停下了話。
“隊長?”
“我……”蕭臨風身形猛地一震,劈手扶住了闌乾,他雙手死死扣住了闌乾格子,下頷咬得死緊,甚至額角青筋也爆突起來。
唐荼荼慌了:“怎麼啦?”
蕭臨風臉色青白難看,前邊的話頭全都止住不提,飛快道:“遠離我,快走!遠離我!”
他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麼一句,一手摁著腦袋,一副頭痛欲裂的樣子。
唐荼荼急得慌了手腳,忙起身貼過去查看,“到底怎麼了?是中暑了麼?”
蕭臨風見她沒動,怒喝一聲:“彆管我,走——!”
吼完這最後一句,他忽然閉上了眼睛,似失去了神智似的,人直挺挺地往後倒。
“江隊長!你?怎麼了?”
唐荼荼忙抬手去接。她力氣不小,卻遠遠拉不住一個強壯少年的重量,差點被帶倒在地。
可這一瞬!
似昏迷狀的蕭臨風猛地睜開眼,鷹爪一般結實的手抓著她前襟,身子凹起一個靈巧的角度,直起了身,並以迅雷之勢抬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唐荼荼反應慢了一拍,就已經遲了。
這一下力氣實在大,唐荼荼毫無?防備,被他推得後背撞上了亭柱,也沒顧上泄力,疼得眼前一黑。
唐荼荼徹底懵了,咽喉被卡在他掌下,聲音幾乎發不出來,啞聲問:“江隊長,你?怎麼了?”
蕭臨風露出一雙血絲密布的眸子,冷笑道:“江……隊長?這是他的名兒?”
——這是“他”的名兒?
唐荼荼整個人都傻了。
眼前的這個人,眼神、氣息,甚至連腔調都變了,一口的天津話味道純正,與剛才渾不似一個人。江隊長身上軍人出身的那股正氣,也突然變得邪性起來。
唐荼荼大腦瘋狂叫囂著危險危險,拚命去回憶:江隊長會說天津話麼?!他不是土生土長的晉中人嗎?!
電光火石間,她倏地想到了什麼,唐荼荼目光驚恐起來。
蕭臨風一寸一寸合攏掌心,對著唐荼荼充血漲紅的臉,冷笑一聲:“你?們在密謀什麼?”
他咬牙切齒道:“一個兩個都想侵占我肉身,擠走我魂魄!當老子是泥捏的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啦,但我這章很粗長!
天生其人必有才,天生其才必有用——摘自網絡,具體來源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