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 148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0025 字 4個月前

宴上的王孫坐了三大排,唐荼荼一個?也認不得?,如果不是紀貴妃下毒,彆的她就想?不出了。

她摁著腦袋,一臉苦相,晏少?昰心裡不得?勁:“多想?無用。宮宴上伺候的全抓了,一時?半會兒還沒審出東西來,再審三天,看看能不能撬開嘴罷。”

“……全抓了?”唐荼荼悚然:“怎麼審?把可疑的、不可疑的、好的壞的全放一塊硬審……熬刑麼?”

重陽宴上的宮侍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加上管香的、管禮器的、內務府的,這一下不知得?連帶多少?無辜。

“你們怎麼能……”

唐荼荼張嘴想?說什?麼,又一時?失語,什?麼也沒說出口。

有罪的受刑不冤枉,沒罪的,全看誰命硬能熬得?住。

她心裡堵得?慌,索性避過臉不看他。望著初升的朝陽,又露出昨晚一樣?的神?色來。

就是那種“我受過良好的教育,為什?麼會來到這種封建落後愚昧無知的鬼地方”的神?色。

晏少?昰來前還等著她發火——費勁做了個?放映機,賞賜還沒拿著,差點連人也折進去,她爹哭得?涕泗橫流,難堪至極,跪在人前求了又求才保下她。

她有理由發發火的,如此?情緒平平,反倒叫人不安。

她身上那股精氣神?兒散了,前陣子言之?鑿鑿說“我請你全家看動畫”,說“這放映機有劃時?代?意義”的那個?光彩奪目的姑娘不見了。

因為從父皇到他,全讓她失望了。

晏少?昰不願往下想?,念頭一動就拿彆的想?頭蓋住了,太醫說憂思傷神?,他不願多想?,卻蓋不住。

這一夜,有脫離他掌控的心思破土而出,從殿上看著唐荼荼狼狽應對開始,到遍眼找不著她,再到接到皇嫂的口信,說太醫診她如何如何……

宴上大亂,他有太多事兒要忙,卻始終繃著一線。

晏少?昰鬼使神?差般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幾句話道破所有籌謀。

“眼下,分三頭在查——一頭是錦衣衛盯著各王府,和京城六大營動向?;其二是搜羅宴上宮侍口供,從內務府操辦宴會的人開始查,這香牽涉甚廣,破案得?

快,不審不行。”

太子要是在這兒,怕是會一腳踹過來。

晏少?昰:“下下策才是查貢香。”

“宮裡每日用去的香料不下百斤,皇商貢上來的香品有三十?餘例,其中單香少?,調和香多,裡頭的輔料藥材不止一百種,太多了,要查入庫出庫時?間?,找調香師一樣?一樣?地試方子,看看是哪種香、哪種輔料裡下了毒,是哪家香商貢進來的,起碼需要十?日,費時?又費力。”

所以隻能審。

他掰開了揉碎了說,盼著她能聽明白這大道理,學著用上位者的眼光想?事情,壓過私情,知道仁不當政,知道心慈無以治國。

唐荼荼眼睛又回到他身上,關注點卻明顯偏了:“每天一百斤香?!那群娘娘每天吃的蔬菜都不定有一百斤!”

宴菜她看過了,娘娘們吃的全是做出了花兒的魚魚肉肉,吃幾口就飽了,蔬菜那全是擺盤用的,就可憐幾片。

晏少?昰:“不止妃嬪用香。四門、前三殿、後三宮與東西六宮,主殿上的香是不能斷的,還有各宮的小佛堂,各家焚香熏衣、香湯沐浴,全是花用。女?官和宮婢之?中還時?興口嚼沉香、麝香,一開口,吐氣如蘭。”

“麝香不是雄鹿的那什?麼麼?”

唐荼荼臉皮抽跳一下。

她一怔,有點驚恐地搓了搓自?己的臉,怕毒香入腦傷著了自?己麵部神?經,要是成了麵癱也麻煩。

“你……”

晏少?昰看她兩手一通揉,滑稽又逗趣。

他“你”不下去了,臉上冰消雪融,露出了從昨晚到現在的頭一個?笑,也沉沉呼出了頭一口順暢的氣,如釋重負地在石桌上坐下了。

身上的公服哪還是昨夜綢光燦明的錦袍?褶著皺,下擺沾了灰,是他身上很少?見的狼狽。

朝陽爬上來小半邊,和煦的暖陽照得?晏少?昰也有了困意,刀削似的頷骨卸了勁,整張臉輪廓柔軟下來。

唐荼荼:“我爹呢?”

“比你清醒得?早,沒什?麼大礙,禮部忙著善後,忙活完得?到晌午了。”

唐荼荼悶沉沉點點頭,提不起力氣來想?後事。她胳膊腿還軟著,多少?年的軍姿也站不直了,有點駝了背,撐著石桌站在那

兒,跟二殿下一起看朝陽。

“你為何鼻子靈?”晏少?昰問她。

一眨眼的工夫沒聽著聲兒,他立刻補上:“說實話,彆拿鬼話忽悠我。”

唐荼荼不太自?在地舔了舔唇,字從喉嚨裡擠出來,含混一下就過去了。

“我們那時?候,有喪屍病毒……前幾年防護不到位,死了很多人,不能埋,隻能就地焚燒……燒完了會有味道,消個?毒,再拿香氣蓋一蓋……慢慢地鼻子就敏感了。”

消毒劑做出了幾十?種味道,清新的草莓芒果檸檬薄荷味兒底下,蓋著的全是屍臭。

晏少?昰做夢也沒想?過,會是這麼個?回答。

一整晚沒沾枕的後果到底凶悍,他暈沉沉的太陽穴上猛地敲進一根鋼釘來,晏少?昰負在身後的手指疼得?一蜷。

他問得?隨性,閒嘮著,便沒防備,這一下疼得?紮紮實實的。

——鼻子靈,因為聞過的死人味多。

晏少?昰探究過好幾回她口中的末世。

她嘴裡那個?末世,吃不飽,穿不暖,總是大澇接大旱,有匪夷所思的武器——她忌諱說那個?時?代?,隻言片語中,透出來的細節全支棱著,融不到一塊去。

聽來,便如普普通通的天災**,跟“某年某縣誌:大旱,饑荒,民不聊生”一樣?,寥寥幾句,掃一眼就不值得?再看。

他對她那個?“末世”所有的印象,都是從她身上窺得?的片縷。

這丫頭不通達人情,還有赤子一般的天真,守著拙誠,不事巧偽,博聞強識,好勝心全長在合適的點兒上,該出頭時?出頭,不該出頭就縮著,從不逞強好勝給人添麻煩。

那些火場裡救人、殺賊的英武事跡,好像全是被逼到絕境、爆發出一股神?力的巧合,莽勁當頭,像個?熱血上腦的小傻子。

她就像是一個?被當權者保護得?嚴嚴實實的精學博士,小時?候埋頭讀書,大了埋頭做研究,生著一身自?己也搞不明白的、糊裡糊塗的力氣,揣著一肚子善念和慈悲,好像沒正兒八經地吃過苦,一點也不像在亂世中摸爬滾打活下來的。

直到此?時?,晏少?昰方知自?己想?錯了。

她以前,過過多少?這樣?的日子……

唐荼荼坦白完了,他又不出聲了。

唐荼荼想?說,殿下要是沒事我再回去睡會,我還沒洗臉呢——才剛張嘴,一個?字都沒發出來,便覺頭頂一沉。

晏少?昰一隻手摁著她的腦袋,往自?己胸膛上貼了一貼,用了些力氣。

他胸腔裡有個?地方,斷了供血似的緊縮成一團,又在蘇醒的這陣疼裡慢慢舒展開。

丟了一整夜的心,終於歸了位。

房上的、樹上的、廊下的、近處站著的影衛全倒吸了一口氣,在年侍衛直眉瞪眼的手勢比劃中,各個?意思意思扭了個?頭,又耐不住心裡癢癢,偷悄悄窺視起來。

“殿、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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