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1162 字 4個月前

“殿下不記得了麼?”廿一低聲對他解釋道:“昨日是六月二十, 七年前謝家滿門抄斬的日子。”

分明是大夏天,晏少昰猶如兜頭被潑了一勺冰水。

他想起來了。那年大暑時節,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皇爺爺帶宮眷入承德,一場血戰,回京之後,緊跟著的是更大的一場血腥屠戮。

謝家滿門抄斬,正是六月二十當日。

廿一道:“昨日, 長公主大約是去木莂寺探望駙馬了。公主府守備一向嚴密, 奴才大意了,未能探到長公主行蹤,請殿下責罰。”

“與你無關, 不要亂攬罪責。”

晏少昰眼中鬱色更重。那頭的常寧和嘉善還在笑鬨著, 他看了兩眼,到底心定不下來,驀起身,提了馬鞭就走。

“去看看。”

影衛一聲呼哨,調子拖得長,獵場外圍有十幾匹駿馬聽著哨聲奔來。

晏少昰飛身掠上馬背,十幾個影衛也跟著上了馬,一齊闖進了西南方向的山林。

身後的常寧一看, 急了:“哥!你要去哪兒呀!”

“不許跟上來!”晏少昰回頭喝道。他隔著十幾步遠,盯了那千戶一眼,“看好公主,違令拿你是問!”

那千戶因各種小錯被他盯了一上午了,前幾回都嬉皮笑臉蒙混過去了,隻有這回, 渾身打了個寒噤,跪在上扯著喉嚨應道:“卑職領命!”

晏少昰一連幾鞭擊在馬臀上,身後影衛緊緊跟隨,一行人朝著張家屯去了。

一路完全是穿山林而行。這片林子裡種的全是尖塔樣的雲杉,塔狀的雲杉寓意吉利,一種就是整座山,路卻難走得很,還一路是下坡。

木莂圍場勢高,到張家屯先要下山。這坡勢不算太陡,隻是山路難行,這片野林又從不修剪,處處都是雲杉樹支棱出來的芽枝刺針。

可這卻是最近的一條路了,要走官道,就得折回蓮池口去,那樣就趕不上了。

前邊幾個影衛以劍鞘開路,格開擋路的樹梢,一行人在滿山瘋長的雲杉叢中疾行,風吹得馬背上的

旌旗獵獵作響。

——這旗是圍獵時才會掛起來的,顏色式樣都醒目,為防有人狩獵時眼花,不小心射到自己人。

廿一策馬跟在二殿下身後,望著前頭那兩麵被疾風刮得亂飛的旗子,一時竟覺得,殿下背影裡透著些急迫。

急什麼呢?

廿一出神想:殿下,是怕唐二姑娘挨長公主的罰麼?

晏少昰眉峰低低壓著眼,心思轉得飛快。

皇姑這幾年深居簡出,也不愛跟人打交道,打著居家修佛的名頭,宮裡宮外也沒人敢打擾她。

七年前駙馬與她義絕,彼時皇爺爺才剛剛退位,在太上皇的位子上又坐了兩年。因為謝家一案,皇爺爺對皇姑心有愧疚,對她愛重更甚往昔。

她是皇爺爺的嫡長女,也是父皇一奶同胞的親姐姐,前朝後宮無一人能敵的尊榮。

早前,朝中多的是人想攀附於她,都叫皇姑不留情麵頂了回去,不論何人送了什麼禮,皇姑通通以懷挾私心的罪名,連人帶禮扔到都察院去。如此打掉了朝中好幾個貪官,滿朝這才消停。

皇家占了嫡長的子女,都是背負著皇族厚望長大的,大多練就了一套鐵血手腕,不似後頭出生的弟妹那樣一個比一個心軟。皇姑也一樣,她將整個公主府經營得鐵桶一塊,晏少昰的眼線遍布中城十二坊,唯獨不敢去盯她。

“廿一!”

馬蹄上都釘了鐵掌,十幾匹駿馬蹄聲如雷,人說話不喊出來,是決計聽不到的。

晏少昰問:“皇姑今日帶出來的是什麼人?”

廿一聲音更大回道:“長公主隻帶了四人,善若和樂霽女官,還有兩名女影衛。”

晏少昰心愈發沉了三分。善若和樂霽女官,一個擅長使毒,一個劍術精絕,都是高手。

本朝從太爺爺那輩兒起,連著幾代子嗣不豐。父皇年幼時,又叫一場宮闈大亂折了兩位皇子,皇爺爺震怒,後來皇室子女身邊都養了這麼一隊影衛,都是以一當十、唯主子命是從的死士。

驚馬也就罷了,這回竟然是翻車,說得大

點,與行刺也沒什麼差彆了。以皇姑的脾氣,唐二一家逃不過一個死罪。

端看皇姑願不願意大事化小了。

晏少昰狠狠一鞭抽到馬臀上,一隊人馬全都揚鞭跟上,將馬趕得幾乎要飛起來。

-

唐荼荼已經回到了馬車邊,莊子的男仆全出來了,圍著車擠了一圈,這邊推,那邊拉的。

馬車陷入的是一條支渠,是這塊引水灌田的入水口。前兩天剛剛灌過田,莊子裡的仆從這兩天忙著接待他們,還沒顧得上清理淤泥,車輪陷在厚厚的爛泥裡,根本出不來。

那兩匹馬,一匹前腿懸空,使不上勁;另一匹的後腿也陷在泥裡,又麵朝著河道,再使勁,就要把整輛車都拉入淤泥裡了,隻能先解了繩,把馬牽到一邊去。

劉大劉二幾個都站在河道那頭,鉚足了勁推車,都是一把力氣的年輕漢子,愣是推不起這輛半丈長的馬車來。

這車重得有些奇怪了。唐荼荼察覺不對勁,一彎腰,半個身子鑽進了馬車裡,往裡邊瞧。

道旁望著這頭的長公主,驀沉下了臉。

跟在車旁監督他們抬車的女仆臉色也是一變,嚷道:“你這人怎麼回事?沒經主家同意,就擅自窺探……”

她這麼嚷著,伸手要抓唐荼荼的後襟,手還沒碰著,唐荼荼就從車裡退出來了。

車裡並沒有放什麼重物,隻有一張小小的茶桌,旁邊放著一身疊得整整齊齊的紅袍袈裟。隻是那車壁厚得不尋常,好像藏著一排暗格,不知道裡邊放的是什麼。

唐荼荼摸了摸車壁,又屈指砰砰敲了兩下,車壁發出瓷實的悶響,細聽,好像還有輕微的回音。

她驚訝問道:“裡邊是鐵皮?”

女仆冷著臉道:“裡外都是實木,兩層實木中間夾著半寸厚的精鐵,以榫卯結構緊楔成牆,重得很。”

唐荼荼呼出一口氣:這就麻煩了。

半寸厚的精鐵,約莫有兩指厚了,難怪幾個男人合力都推不動。這車就是個銅牆鐵壁,防禦力大約能抵得上後世的輕型裝甲車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物,

需要這樣的防備……

唐荼荼心裡這麼想著,又往路邊那夫人處望了一眼,看那夫人還好好坐著,暫時沒有發作的意思。

她走到劉大劉二那一頭,拉開車頭處的一名男仆,自己頂上了空出來的那個位置。

劉大急了:“二姑娘快回去,哪裡用得著你?我們幾個使使勁就能推上去了,您一個小姐……”

唐荼荼卻沒說話,肩膀頂著車壁往上使力,眨眼工夫,她兩隻腳就陷進濕泥裡去了,好在她今日穿著的是騎裝,腿腳利索,不至於拖累力氣。

劉大看得刺眼,更著急了:“姑娘!”

“閉嘴。”唐荼荼隻留給他一個後背:“一,二,三——起!”

馬車紋絲不動。

那頭的貴婦目不轉睛看著她。

華瓊怕荼荼剛才攔她家仆從的那一鞭,讓這夫人記了仇,對女兒不利,這好半天一直小心拿捏著態度,恭敬、歉疚,又不敢太諂媚,怕招這位夫人心煩。

華瓊將那盞半溫不涼的茶倒了,重新續上一杯,笑問:“客人的馬車上可是熏了香?”

那夫人身邊那位老嬤嬤,警惕盯了她一眼:“你問這做什麼?”

華瓊慚愧道:“家裡做點香料生意,每年南來北往跑個兩三趟,到了南邊的時候,會捎帶買點香品回來,賺點小錢。”

“衝撞了您的這匹小滇馬,是在前年跑商半路上生下的,生它的母馬當時拉著的正好是裝香品的那輛車,生產完也歇不得,得拖著車繼續走,小馬就跟在後頭,聞了一路的香味。”

“商隊回來以後,母馬卻還得要跟著下一趟跑商去,小馬就留在我這兒了,這兩年再沒見過它那母親——剛才我聞著您的車身上有香味,想了又想,那小滇馬應該也是聞著了這個味兒,以為是它那母親回來了,才朝著您的車衝了過去。”

時人愛香成風,京城裡更是如此,上到世家大族,下到文人墨客,離了香就失了風雅。

家裡頭做點香品生意,這是真的。可華瓊沒說的是——家裡不是專做香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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