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二哥當時是想救她麼?
次日一早,唐荼荼就去找母親問這事了。
那一晚出事的時候,兩家的夫人小姐少爺都在內間,力氣大的下人卻都在外間了。隔著幾步遠看到荼荼那驚心動
魄的一幕,唐夫人和葉先生還沒趕過去,就眼睜睜地看著荼荼掉下去了。
唐夫人心神俱裂,帶著仆婦們奔下樓去,荼荼已經不見了,滿大街都找不著。她隻顧著尋荼荼了,沒留意到容家二郎也受了傷。
唐夫人歎口氣:“知道他受傷是第二天黎明,容家請了好幾撥治骨的大夫——我和你爹這才知道出了事。傷筋動骨一百天啊,那孩子又是為了救你,這事兒咱家得擔著,忙準備了二百兩銀子,又去街上買了養身大補之物送到他府上去。”
“容夫人沒收,那天她精神還好,還讓我們進屋去跟他家二郎說了幾句話——可當天夜裡,就不好了。”
唐荼荼忙問:“怎麼了?”
“連著三四撥大夫診過後,都說容家二郎傷的不是骨頭,是筋絡斷了——容家的下人幾乎急瘋了,滿大街地打問哪裡有治筋絡的郎中,全京城各家醫館的坐堂大夫、走街串巷的郎中,但凡有點名氣的,全一波一波地被容家請進去。”
“我和你爹心道不妙,再去探望,卻隻進得二門,是他家長媳接待的,容夫人和容家老爺都忙得顧不上見我們了。”
“這才趕緊托你娘親,你娘門路廣,也找了兩個名氣大的骨醫送過去,診治完,都說藥石罔效,得找續筋接脈的神醫,破開肉皮才能接上那筋,可哪裡有大夫能治得了這種傷?”
“我和你爹心驚膽戰,兩宿都沒睡,怕你也這樣了,萬幸荼荼你沒事。”
唐夫人不懂醫理,筋啊骨啊的也說不清楚,唐荼荼卻大致推斷出來了。
突然承受大力,應該是神經、肌腱或韌帶斷裂傷。不論是哪個,都是這個時代治不了的傷。
三言兩語,她聽出來一身汗,晌午匆匆扒了兩口飯,就跟著母親去了容家。
容家上上下下沒一個笑臉,連奴仆都各是一張如喪考妣的臉。
短短三日不見,容夫人仿佛老了十歲,眼底下青黑一片,不知多久沒休息了。
一瞧見荼荼兩隻手包裹得嚴嚴實實,脖子底下也糊著紗布,容夫人立刻掉下淚來,嗚咽道:“好孩子!你和嘉樹都
是好孩子……”
她不知道那花樓架子的份量,看倆孩子一個是抓花架救人,一個是為了救她,以為是一樣的撕裂傷。
唐荼荼心被絞了一把,她抿抿唇:“我能見見容二哥麼?”
容夫人淚停不住,避過臉揩了揩:“剛吃了藥,我去看看樹兒睡下了沒有。他連著幾天沒合眼了,你替姨母勸勸她。”
容嘉樹沒睡,隻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搖搖欲墜地戳在窗前,不知道在望著什麼。
他雙眼裡沒有一點神采,卻在看到唐荼荼的刹那,彙聚出一點光來。一啟唇,又是溫和有禮的一句:“唐家妹妹,你回來了?”
“昨晚回來的。”
屋子裡一條窗縫都沒開,滿屋子藥味熏得整間屋子似腐了的黴苔,唐荼荼定了定神,才跟著容夫人往屋裡走。
“彆進來,娘,你們!”
容嘉樹著惱地喊了一聲,他整條右膀子裸在外頭,因為傷得厲害,不敢纏不敢裹的,誰知他娘竟領著唐荼荼進屋了,隻好避讓去了屏風後。
山字座屏不及他高,露了半張臉在外頭。
容嘉樹心裡一團亂麻,對上她的視線,卻鬼使神差地鎮定下來:“大夫說要是養得好,以後興許還能提個物件,要是養得不好,可能就握不得筆了。”
“你呢,你傷得如何?”
他遭逢大難,唐荼荼甚至不敢說“我沒事,我隻是燒傷,抹抹藥就好了”。
她怕容二哥想窄了,興許他這三天隻靠“我和唐荼荼同病相憐”這麼一個念頭撐著,怕自己一張嘴說出來,他最後那麼一點兒精氣神也垮下去。
同樣是一顆救人的心,差距天壤之彆,她名利雙收、燒傷一年就能養好;容二哥剛考上舉人,今後卻可能連筆都握不起來了。
聽兒子如此說著,容夫人又掩住了麵,雙肩顫抖起來,實在是家裡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
“請太醫了麼?”唐荼荼忽的問。
容夫人哽咽道:“燈會的事兒還沒查出來,宮門緊緊閉著,圍著兩千金吾衛。皇上連著幾日不朝,你伯伯就算是豁出去了入宮請旨,
這會兒也叩不開那道宮門啊。”
進屋以後,唐荼荼一直沒坐下,聽容夫人如此說著,她忽然起身,繞去了屏風後邊。
容嘉樹一驚,立刻拿了衣裳要披,稍一動作,臉上立時疼得沒了血色。
衣裳還沒披起來,唐荼荼便握住了他的指尖。
她把自己手上的紗布拉開一個頭,露出幾根手指來,捏捏他的手指,“有知覺麼?”
容嘉樹:“麻的。”
唐荼荼依次捏過他手腕、小臂,都是有知覺的,隻是不敏感,越往上按,挨近大臂後,容嘉樹疼得就說不出話來了。
唐荼荼又稍微用了些力,在他肘關節處一叩,整條手臂抽跳一下,肌腱反射也是在的。
“這是做什麼?”容嘉樹痛出了一身的汗。
唐荼荼飛快判斷著,手指麻木大約是神經牽拉損傷,這是可以慢慢自愈的,肩膀韌帶沒事,主神經沒事,是上臂肌腱撕裂傷。
“還沒完全斷裂!還有得治!容二哥你等我!”
她落下這麼一句,拔腿就跑。
芸香提過一嘴的,王太醫是宮裡最好的筋骨大夫,二殿下本來也是照著她傷筋動骨請的太醫。雖然那太醫被唐荼荼一身怪異的自愈機製給嚇著了,沒發揮作用,不代表那太醫本事不大。
“荼荼,你去哪兒!”
容夫人在外間聽著這一句,大悲大喜,還不待問明白,就看著荼荼一溜煙地跑了,忙讓人跟上去。
唐荼荼剛從二殿下那兒拿到“以後有事就來找我”的恩典,知他重諾,去得一點都不矯情。
二殿下不在府裡,管家卻認得她,聽她說的事兒緊急,也不拖延,讓人拿著府牌去宮裡請王太醫了。
這塊牌子輕輕巧巧地破開金吾衛的門禁,連著太醫院裡幾個醫術高明的瘍醫一道請出宮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