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 194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8813 字 4個月前

也不知道是公孫景逸心眼鬼, 還是他真的性格莽撞,聚宴的事特特避過了唐老爺,跟唐荼荼拍板敲定了。

唐老爺後晌回了家, 才從家人口中知道這事兒, 還挺納悶。

“衙門和咱家門口隻隔一條街, 他幾人過而不入, 也沒給我投拜帖,這不合禮數。”

葉先生筷子都提不動了:“我的老爺哎, 咱都出官了,就彆按著宮裡那套禮數走了。您如今一小小縣令, 那樣的人家, 上門給咱拱手作個揖, 就差不多算是禮數到了。”

唐老爺又奇:“什麼樣的人家?”

他耳目遠遠沒葉先生通達。自打進了天津城, 沒歇足一天, 就叫衙門裡那一堆事纏住了腳。

趙大人辦事稀裡糊塗,揀著輕省好辦的事兒早早辦完, 難事愁事拖拖拉拉, 纏毛線疙瘩似的,什麼事兒他不知道怎麼解決了, 就拖時間耗過去,直到縣裡有新的大事蓋在上頭,毛線球越纏越大,裡頭塞了一兜子懸而未決的事, 得一個一個理順。

這成家、趙家是什麼人家,唐老爺一概不知,隻對公孫家那位年老的總兵大人印象深刻。

那老大人八十多了,不論在朝在野都早該是頤養天年的歲數了, 天津這頭一直沒擔大任的武官能替他。皇上特許恩典,叫公孫總兵不用親自進京述職。

這是天大的殊榮。因為各地總兵都是一方霸主,皇上得審慎考量,哪個生了異心,哪個豢養私兵,皇上都盯著,誰每年不按時按點來述職,治你個欺君之罪。

公孫總兵歲數大了,得了這天恩,可每年開了春,他還是親自進京的。一路車馬勞頓,下了車,這老公爺照樣精神瞿爍,腰腿硬朗得上馬都不用人扶。

他家的小輩沒進過京,唐老爺也沒聽過,可這樣的人家……

唐老爺眉頭凝出深重的弧度。

“你們兩邊都不懂事,宴請宴請,七日為邀,三日為請,東家設宴,得提前三天給人家遞帖,什麼時辰,在哪兒吃,與宴者都有誰,設幾張上桌,幾張散座?”

“客人裡頭可有信佛信教的,誰有什麼大的忌口,都得問清楚——這馬馬虎虎的,你們倆小孩就議定了,哪裡是正經筵席?該叫人家說咱們不知禮數了。”

他又把伺候宮裡的那套搬出來了。

唐荼荼眼角直抽:“爹,就普普通通吃個飯……不用這麼講究。”

唐老爺固執:“禮多人不怪。”

“老爺您呐。”葉先生都被他逗樂了,提著壺小酒,端了盤花生米走了。

唐老爺認認真真寫了拜帖,托趙大人家的管家送上了門,定好了三日之後福滿樓一會,全了這套禮節。

議定了赴宴,唐家全家都忙活起來了。

先是葉先生帶著傅九兩去試菜,在福滿樓訂了三桌席麵。府裡幾位主子全忙著置辦新衣,臨時買布做衣裳來不及了,全花大價錢買的成衣。

唐老爺坐在房中,看丫鬟給夫人梳妝打扮,赴宴提前一天得試衣試妝。他見夫人金釵上的金鈿花絲不那麼亮了,接過來拿在手中瞧了瞧,吩咐丫鬟放回盒子裡。

“這還是我前年送你的那套,舊了,夫人彆戴這個,後晌咱們早早出門,買套新頭麵去。”

唐夫人一怔,臉上帶了忸怩:“好好的,怎麼說起這了?”

“夫人,老爺舍不得您戴舊的唄。”兩個丫鬟捂著嘴咕嘰咕嘰笑,叫胡嬤嬤瞪了一眼,拉著二位小姐退出房去了。

來天津半來月了,一家人亂七八糟地忙,難得能整整齊齊出門逛逛街。

唐荼荼被珠珠拽著走,自己不動如山,慢吞吞地踱著步左看右看,把各種新鮮事收進眼裡。

縣裡沒什麼好地方,得進府城,城中最繁華的地段在原來的天津衛衙,二百年來天津屢次擴建,一直都以津灣口為中心,經海河衝刷形成了一個“幾”字形碼頭。

這河是這座城的母親河,內城百姓取水吃用、農田灌溉、水產養殖、捕撈作業,全靠這條河。

河邊一片大市場,從菜市、水產市、到不能走車馬的步行街,沿著河聚了四五裡地。最熱鬨的集市叫勸業集,店鋪林立,商客接踵,一派太平景。

葉先生一路講著史。

“北段的運河啊,得看山東臉色,要是哪年濟寧、德州一發旱情,南邊的船就上不來了。”

“姑娘不知道吧?這從京城到杭州的運河流向,它不是一順道兒流過去的,它分著好幾截,河流向隨著地勢走。像北京-通州-天津,這段河是自北向南流的,山東到天津這段才是南向北。”

唐荼荼豎起耳朵聽。

“南貨一路進京,送到天津以後要是再走運河,得逆水行船,尤其從天津北上、到通州入京這一截,河水很淺,大船吃水深,動不動就擱淺了,堵得水泄不通。十幾丈長的船啊,得靠幾百船工哼哧哼哧把船拉過去——這就叫纖夫。”

“這多麻煩呐,所以南邊來的客商得從天津下船,改換陸路再往北走。”

唐荼荼空有一腦袋地圖知識儲備,卻一點沒聽過這個,驚奇得睜大眼。

葉先生一看見她這雙眼睛,就樂意費口水給她講故事,不能冷落了這唯一捧他場的聽眾。

“所以天津到京城的這截運河最是沒用,過往千年,天津這段運河幾廢幾興,一停航,老百姓就湧著撈魚煮鹽去,一開航了,鹽戶海戶湧進城做生意。”

“生意人沒個鋪麵,又沒入商籍,誰給你講什麼老實守信?騙得一波算一波。”

“就說三十年前我小的時候,跟我太爺來這兒,那會兒可跟現在不一樣,錢袋子要麼貼著胸口放,要麼捆褲|襠裡。小孩兒不敢亂跑,得綁根繩子拽手裡,不然一扭頭,人拐子就抱上跑了。”

“碼頭上每天走貨十幾萬石,河邊圪蹴的全是纖夫、船工、貨撂子。本地人賊,外地人賊,商人賊,窮人更賊——官家睜隻眼閉隻眼,外地商幫抱團欺人,本地船行拉幫結派,互相搶地盤,挑場子,天天鬨出人命。”

“先帝一瞧,嘿這沒法兒啊,這鬨得還怎麼做生意?九河下梢、天子碼頭,怎麼能是這德行?”

“先帝大手一揮,宮裡派了幾個買辦來整頓市風市容,派來的有東廠的大太監、錦衣衛的頭頭兒,還有二品的欽差。一整頓就是罰,但凡鬨事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管它是非曲直,兩頭一起罰。”

“幫派主都是刀口舔血的人物,哪裡肯挨這辱?橫眉豎目,呔!兀那狗官不講法理,拿命來!嫌判罰不公,趁夜提了刀,把幾個買辦剁了。”

唐荼荼悚然一驚:“殺了?”

葉先生點頭:“事兒鬨大了,先帝震怒,殺了幫頭,一氣兒抄了幾個船幫的家,那些幫眾竄逃海上,做起了海匪。”

唐荼荼心思一動,立馬想起了蕭臨風。二殿下說過,那小子改名易姓之前就是海匪出身,有這層麻煩,隊長得提防著了。

而眼前,高高的牌坊下,太陽灑了一片金,那是頂上鋪滿了琉璃瓦的市署,輝光熠熠。

三層樓高,建築規製跟盛朝不一樣,不是廡殿頂、歇山頂,而是方方正正一個小樓,隻頂上有層疊的環形裝飾。每層樓的窗都對街,豎檻窗開了一整排,采光很好,竟有點後世圖書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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