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 197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1774 字 4個月前

有和光不給麵子的擠兌, 瑞公子臉色沉了沉。十來年的交情,他也不好頂回去,隻能認下自己目光短淺, 坐著灌了幾杯悶酒。

和光挪著椅子轉了個向, 和唐荼荼促膝對坐。這姑娘確實伶俐, 聽她說了這麼幾句就能抓著關節。

“你這手冊不能寫太長, 還不能講得太深——雖說軍營裡邊的兵多少能認點字,可漁民、鹽戶不認字的為多, 最好編得順溜點,琅琅上口, 不認字的也能記住。”

唐荼荼笑起來:“就是要編成順口溜的, 已經想了四五句了, 剩下的等我回去再推敲推敲。”

瑞公子瑞方, 心眼立馬縮成了綠豆小, 哼笑了聲問她:“噢?寫了四五句什麼?你說來,我幾人品品。”

順口溜不好寫, 唐荼荼還沒整理好, 他們既問起來了,她也不忸怩, 便清清嗓子,節奏鮮明地唱念道:

“酸甜鹹辣彆貪嘴,汗淋漓補糖鹽水。

磕傷彆拿爐灰抹,燒傷要拿涼水衝。

清淤除疽找大夫, 身上痣彆自己摳。

久坐久站是大誤,栓塞隨著血液走。

懷孩婦人多走動,好吃懶動易難產。

斷肢飆血先抬高,繩子捆紮近心端。

諸病不決彆等待, 趕緊出門找大夫。

家中常備救心丸,流感季節彆感冒。”

和光定定看她三秒:“……噗!”

笑抽了。

整桌人又笑得東倒西歪,這都不用瑞方公子揶揄,滿桌一起嘲笑她。

“就這狗屁不通的東西,你拿去縣學都找不著書生樂意給你抄,十個大子兒可不行,得加錢。”

唐荼荼臉一紅,大大方方認了:“我讀書少,寫的打油詩就這鬼樣子,正好哥哥姐姐們給我改改。”

她唱起來時,幾位夫人全落了筷,折回身豎起耳朵聽,聽完各個也是掩著嘴笑,隻當她是童言無忌,打趣唐夫人:“你家二姑娘個性好,大大方方的,隻是這興趣偏了些。”

唐夫人強笑了笑。

公孫和光拍拍桌子:“哎哎彆笑了。”

她昧著良心給唐荼荼捧場:“我覺得挺好,雖然粗陋,但順溜兒好記,隻是裡頭好幾句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唐荼荼:“看吧?這些是人人都該知道的常識,你們這樣見多識廣的都沒聽過,百姓就更不知道了。雖說這些常識未必能用得著,但一旦用著了,小則減輕傷害,大則能救命。”

“像你們各家有老人的,要常備麝香保心丸、安宮牛黃丸——都沒備著吧?這兩樣清腦靜心的是老人的常用藥,老人心口疼得受不了、頭暈腦脹站不住的時候,先來兩粒,立馬能強心鎮定,就能留出工夫等大夫上門。”

瑞方公子覺她無知,嗬笑了聲:“我們各家都有府醫,從不缺丸藥,用時跟大夫要就行了,手邊兒備藥做什麼?”

唐荼荼再遲鈍,也覺出他陰陽怪氣了。

同樣是嗬笑,二殿下這麼“嗬”的時候,一點不招人嫌。

這瑞公子就特招人嫌。

唐荼荼扭開臉不看他,揀著另一條常識說:“‘斷肢飆血’這條呢,我沒寫好,但這條有奇效,該是軍營裡邊用得著的。”

“比如戰場上受傷了,軍醫在後方,一時跟不上,那怎麼辦啊?要是哪個兵被敵人砍斷了手臂,大出血是會要人命的,你們知道該如何救嗎?要止血,可不是撒點藥粉拿塊包住就行。”

和光傾身問:“那該如何?”

唐荼荼起身把圓盤裡的點心清走,筷尖蘸著菜汁,往盤上畫畫。

她一筆勾出一個五頭身的小人輪廓,於心臟處輕輕一點。

“這是咱們的心臟,簡單來說,心血會分兩條路走——向五肺六腑和四肢泵血的,這條路叫動脈,血流得很快,一旦受傷,血會噴射出來;血液在四肢流轉一遍後,再回流到心臟,這是靜脈,回流得慢。”

這說法從沒聽過,公孫景逸聽進去了,眉尖擰成了疙瘩:“這會如何?”

唐荼荼:“倘若手臂斷了,動脈受傷,血液噴濺三尺,止血的藥粉一撒上去就被血衝沒了——這時候要把傷肢抬高,用一根細繩使勁捆紮住上臂,就是靠近心臟的一端。”

“像這樣。”唐荼荼抬高胳膊做示範。

“泵過去的心血就少了,減少失血量,等大夫趕來了,沒準能搶回一條命。手指折了、腿斷了,也都是同理,但捆紮不能太久,不然傷處缺血太久也會壞死。”

唐荼荼:“這些,就是醫學常識,是每個百姓、起碼家家戶戶的讀書人都該知道的事兒。”

後首那桌夫人們搖頭淺笑,心說這孩子魔怔了。

行醫施藥,治病救人,那是大夫的事兒。尋常百姓知道到點兒吃飯,到點兒睡覺,每天走兩步鍛煉好身體,少得病就是了,何必人人都學著做大夫?

還什麼斷手斷腳,血呼啦擦的,說這做什麼?飯席上說這個,不像話。

出乎意料的是,公孫景逸幾人都聽進去了。

天津因為是京畿之地,此地軍屯不像彆的地方一樣實行更戍法,天津是本地征兵,禁軍不必往彆省輪換。

將兵家離三五十裡地,每三月都能輪著排休,是以衛所地方不大,不允許攜家帶口。

女眷進不得軍營,可這些少年郎們,長這麼大,起碼一半的時光都是在軍營裡撲打過來的。

他們知道茶花兒說的是什麼。彆說是兩軍對壘了,軍營裡光是刀劍拳腳比劃,也少不了折胳膊斷腿的,私底下各種賭錢鬥毆更是屢禁不止。

“且隨你試試吧。”

公孫景逸這一晚上,頭回撤下了臉上的吊兒郎當,他謹慎措辭說:“你先雇學子抄書,要是能行,我請我太爺出麵,在軍營中試行此法。”

唐荼荼心頭砰砰砰敲了幾聲鼓,又敬去一杯酒:“那就多謝公孫大哥了。”

瑞方公子那綠豆心眼又作祟了:“哼,你是給你太爺添麻煩。”

他一句一句地嗆聲,處處彆苗頭。怕他跟茶花兒結下梁子,成鵲笑著打趣。

“要是在全縣分發這小冊,得有人牽頭,調遣人手,瑞哥兒就做個管事的,極儘口舌刁鑽刻薄之能事,保準能把這事兒給辦利索!”

“是呀,你今晚上咋回事?我就嚷了你一句,還記我仇了?”

和光雙手端著酒杯站起來,點頭哈腰:“行,我給瑞哥哥賠個不是,我嘴快脾氣急,說話不中聽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好不咧?”

瑞公子“哈”又惱又無奈地笑了聲。

這一聲笑自胸腔而出,把他嘴裡那塊點心嗆住了,他連忙喝了一口酒,掩著口,笑著咳了半天。

和光坐下來又問荼荼:“抄書得給錢,你爹還沒上任,不好從衙門賬上支銀子,你自個兒有錢沒?”

唐荼荼笑起來:“有的,我攢了不少錢呢。”

成鵲樂了:“你一小丫頭攢什麼錢?可彆是把自己嫁妝拿出來了!”

一桌人都笑。

瑞方卻咳得厲害,竟咳出了乾嘔聲,席上說話正熱鬨,沒人留意到他。

唐荼荼坐在圓桌對頭,正衝著他,頭一個看出了不對勁。她騰地站起來了,大步走到瑞方麵前:“你吃什麼了?!”

瑞方已經開始蹬腿,脖子伸得老長,雙手死死抓撓著自己鎖骨,臉色腫成了個紅柿子。

滿桌人被他倆的動靜嚇一跳:“怎麼了?哎喲瑞哥兒怎麼了這是!”

唐荼荼忙俯低身子查看:“他嗆著了,他剛才吃什麼了?”

她這麼問著,卻也不用人答,扒開瑞方的嘴,不停有點心碎屑從他嗓子眼咳出來。

和光慌了手腳:“是不是噎嗓子眼了?快喝口水!咽下去就好了!”

旁桌的瑞夫人撲上來,刹那帶出了哭腔:“瑞哥兒啊,我的瑞哥兒怎麼啦?”

“小二拿醋,快取醋來!”

“放下!你們想要他命不成?”唐荼荼罵了一聲,她驀地記起來:“你剛才是不是喝了口酒?”

瑞方狼狽點頭,眼皮顫得頻頻露出眼白。

被大塊的食物卡喉,堵塞了氣道,咽反射會嘔個不停,很難把異物咳出來。尤其是被饅頭、點心這幾樣堵住了,要是再喝口水,饅頭點心一膨脹,直接把喉嚨眼堵死了。

“那可如何是好啊?”

“快請大夫!趕緊把衙門那小神醫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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