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第 212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8296 字 4個月前

沿著集市逛了一下午,還遠遠地聽趙大人和縣裡名望之家的族老講了話。

那些老學究講了一下午的忠孝仁義禮智信,說這些人肚子裡有東西吧,講出來的卻全是前人道理,說他們言之無物吧,能端壺茶講一下午也不是容易事兒。

唐荼荼坐在縣祠下聽困了,去路邊的更衣小憩房打了個盹。

這一排小屋子是有名望的長輩才能進來歇腳的地方,叁鷹一錠銀元寶買了一個下午,五兩銀子就這麼出去了。

這群大爺不把錢當錢,唐荼荼覺得不值當,一扭頭卻睡得倍兒香。

內外兩進屋,隻隔了一條棉簾,她靠在搖搖椅上,睡得毫不設防,隔著屋都能聽著均勻的呼吸聲。

晏少昰想說如此不好,她這毛病得改,怎能在外人麵前酣睡?

轉念一想,這丫頭看著糊塗,心裡明白,一定是因為他在這兒,才能睡得這麼踏實。

晏少昰到嘴邊的話就又憋回去了,不必說,省得她嫌他古板。

他擺開屋裡的棋案,自己左右手對弈,專注地下了兩盤棋,指腹捏著棋子推到位置上,一點篤聲也不出。

睡了小半個時辰,唐荼荼醒了,“殿下下棋呢,我睡得好沉,一點沒聽著聲兒。”

棋盤上立馬有了篤篤的聲響。晏少昰“唔”一聲:“下午做甚麼?”

唐荼荼在他對麵坐下,啪啪幾粒子,斷了他將要成型的大龍,晏少昰也不去堵她,裝模作樣贏了半子。

她對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一點好勝心都無,輸了不懊惱,也不費那腦子複什麼盤,利落地收拾了棋盤。

“我都安排好了,咱們早早吃飯,天黑時縣裡有打鐵花,聽說人特彆多,得趕早去才能占著好地方。”

二殿下的字典裡,沒有“趕早去占地方”這一說,卻還是任由她催著攆著行程走了。

唐荼荼昨兒回家後問了一圈仆役,把縣城裡好玩的熱鬨的節目都打聽了一遍,借口說跟和光一起逛街去,還特特跟爹娘出門的行程錯開——萬一半道撞上了,要命事兒。

她安排好了一天的玩樂,行程利落,目的性強,定好去哪兒就是去哪兒,半道碰上什麼好玩的,也頂多駐足一刻鐘。

打鐵花的地方是一片曬穀場,約莫二十幾畝地,一大塊地方全用泥灰抹平了,挺寬敞。

這曬穀場挨著縣田,原本是官家墾出來的祿田,給本地官員發祿米用的。可天津這地界實在不適宜種地,莊稼戶填不保肚子,唯獨玉米產量豐實些,這片敞地就拿來曬玉米,玉米棒子搭著竹架連成片,遠遠望去一片黃澄澄的豐收之景。

冬天還要用來風乾魚肉,不下雪的天氣全在外邊掛著,一走近,鹹腥味兒撲鼻。

晏少昰怕她受不了這個味兒,看見路邊有茶館酒樓,才啟口說要上樓。

唐荼荼深嗅一口:“真香啊,我好小的時候在老家住了兩年,太爺爺太奶奶都愛醃臘肉,就是這個味兒!”

晏少昰:……得,跟著她聞這味兒吧。

曬穀場上沒座沒位,想看打鐵花的全站著,四周人擠人,影衛攔出的空當也越來越小,百姓一步一步地往這頭挪。

最後,殿下也被淹沒在人堆裡了。

影衛們從沒見過殿下這麼接地氣的模樣,笑完了,又替主子心酸:追姑娘追到這份兒上了,八字還沒見著一撇呢。唐姑娘真是個鬼精明,什麼敞亮話都不說。

要說年紀吧,刨開姑娘的上輩子不說,這副身條也將要及笄了,姑娘十五成家並不算早。殿下卻沒露過這樣的意思。

他們局外人看著,覺得情之一事真是鈍刀子磨肉,曆劫似的,得一日一日熬。

可場中人卻不這麼想,千裡奔行是高興的,擠在人堆和臭汗裡趕廟會也是高興的。像小孩端了杯糖水,一口吞了吧,舍不得,想一口一口品,今兒是這樣的甜,明兒是那樣的甜。

越喝到底下,越知道杯底還有沒融化的糖砂。

天天盼著新味道,漸漸上了癮。

打鐵花的師傅還在熬鐵水,一群扔火棒的、吐火的民間藝人先把場子熱了起來。

花棚搭了兩層高,棚頂的柳枝橫縱結網,掛滿了鞭炮與小煙花筒。

化好的鐵水開始迸金花了,這就是熔透了。打頭的匠人是個老漢,舉一根柳樹棒,棒前留一個圓形小坑。

老大爺不緊不慢地盛上鐵水,疾步跑到花棚下,拿空棒使著巧勁一敲,鐵水飛濺丈餘高,又叫棚頂柳枝割碎,驟然炸開一大片金色光點。

“啊!炸開了!”人群沸騰。

打花者一個接一個,繞著圈穿過花棚,萬千金色的流波似雨,一朵朵漂亮的金花儘興綻放。

鼓樂咚咚跟進來,前頭暖場的舞龍舞獅隊也搖頭擺尾地進來了,十人長的舞龍隊竟也敢從花棚底下穿,專挑金花最盛的時候猛衝。

龍身抖索乾淨身上的火苗,兩側的百姓扯著嗓門笑道:“這就是龍穿花!穿得最好最威風的要拿頭獎哩!”

唐荼荼與火結著孽緣,每回不是燒著彆人,就是燒著自己,她看見火就有點頭皮發緊。

這龍身薄薄一層紅緞子,妥妥的易燃物。她仔細盯著火龍鑽進花棚進出好幾趟,不見人受傷,才安下心看打鐵花。

龍身上沒掛彩燈,穿花前是通身黯淡的,可在那一瞬,迸濺的鐵花像被龍身破開的金色雨簾,片片龍鱗閃著金光,頗有點涅槃重生的祥意。

唐荼荼看癡了。

茶樓上有人作畫,穀場兩頭有詩人作詩,什麼千樹萬樹金花開,什麼金碟翻漿如雨墜。

她不會作詩,也想不出花裡胡哨的讚美,隻揣著一肚子俗人的樸質與浪漫,感慨道:“真美啊。”

晏少昰終於從她身上挪開眼,吝嗇地給這群打花匠分去一絲目光,認同道:“確實不錯。”

“豫晉打鐵花之首,要數河南確山——天津鐵礦太少,頭些年,知府奏報稱在北邊的薊縣找著了大片鐵礦,高爐都造了十幾座,等欽差去了,才知剝開上頭那一層,底下是個貧礦,料子雜,出鐵少,造點農具都經不住捶打。”

唐荼荼:“……?”

她扭頭,不知道殿下怎麼忽然來了句這個,循著這個思路半天才想明白。

“二哥意思是說,打鐵花打得好的,一般都挨著有鐵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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