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第 246 章(1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8679 字 4個月前

元軍西路十萬兵馬,中路東路都是十五萬大軍,四十萬精銳密密麻麻地排在北境線上。

而盛朝這一排邊城攏共屯兵三十萬,已經掏空了北方六省的兵力儲備。他們不像蒙古男女老幼全民皆兵,若是邊城一直犧牲,後方壯丁要源源不斷地補充進來,年就會有滅國之危。

而這樣兩邊抗衡的守勢,竟會以四十萬敵兵合圍大同而告終?

晏少昰緊緊盯著江凜“你如何算得?”

江凜搖頭“不是我算出來的他們下一步動向,而是如果我是元人主帥,集合兵力攻取大同的收益最大。”

“西路托克托,以雲內州為第一道防線。那一片水豐草茂的峽穀,一馬平川,蒙古鐵騎得儘地形之利,若是狠著勁兒衝一衝,早該把雲內攻下來了——元人一直拖拉攻勢,我思來想去,覺得他們意不在攻取西路,那十萬人隻為駐軍在西關,防著西夏與咱們結盟,合圍包攏中路。”

“而攻下赤城、兵臨張家口,是要皇上著急。赤城已破,要是上馬關再破,元人南下攻取京城便如入無人之地——皇上最怕這個,所以令後軍源源不斷地補入海坨山和滴水崖。”

晏家老祖宗進京時,踩著前朝皇室遺脈的臉,嘗了嘗龍椅的滋味,立刻愛上了整座金碧輝煌的宮城。二百年來,後世子孫也沒一個居安思危的,從沒想過北狄這群茹毛飲血、馬鞍底下藏生肉的蠻人,會有逼著他們遷都的一天。

京城離北境太近了,倘若張家口這道門戶破了,元人便劍指京都了。

江凜“來時路上我登高望了一眼,咱們後方的囤兵想是已經有二十萬之眾了,能保張家口無虞。”

“西路攔截,東路威懾,隻有大同不一樣。”

江凜矛尖一劃“大同是北方最強的兵工廠,鑄造的軍械、鐵器源源不斷往北方各地輸送——可諸位知道大同的鐵礦田在哪兒麼?”

老將軍們全白了臉。

他們是行兵打仗的,會認字會讀書,卻各個口稱自己是“粗人”,沒一個當真有治世的學問,回京休息之時都是十日一上朝的。

晏少昰頷骨緊實,咬著字道“礦田在內五堡,一片村莊之間。”

江凜點頭“對,在城外郊野。我沒去過當地,那一片郊野不知有多少防護。”

能露天采集的富礦常暴露在多山丘陵地形,而城池的選址卻要平坦開闊,是以礦區往往都在郊外,不會被圈進厚實的城牆之內。

“倘若我是元人主帥,此戰中對我軍威脅最大的是火炮,天天被火炮追著屁股打,我一惱火,要麼偷火炮圖紙,立刻造出來裝備全軍;另一招,就是毀掉你們的礦脈。”

“火炮消耗快,更換也快,需得有源源不斷的鐵礦補充,得有高爐煉鐵,火器作坊組裝——若我是元人,寧肯用十萬人的傷亡,也要把這塊地方啃下來。”

他矛尖一劃,在沙盤上劃出一條筆直的橫線。

“大同百裡礦區全部聚集在這條線上。元人隻要攻下大同北部,千萬畝礦田立刻到手——你猜一片露天鐵礦,元人毀礦偷礦的速度有多快?要是他們得了火炮圖紙,又會如何?”

所有將軍都瞠著眼,被江凜一句句問得言語不能。

這感覺,就像是一個孩子,拿他們每個人都知道的事兒,想出了誰也想不著的東西來。

在場哪個老將都知道火炮是神兵利器,知道元人畏懼火炮,知道敵人最精銳的騎兵全被壓製了;也清楚大同有北地最厲害的火器作坊,大同長城就那麼一截,橫徑不過五十裡地。

礦田雖有內外十堡圍護,可十個堡寨,相當於十個民兵村,蒙古幾十萬騎兵踩一腳的事兒……

全是老將軍人人皆知的事,可如此多的信息在他們腦袋裡串聯不起來。

他們不是知天下事、運籌於帷幄之中的謀臣,兩眼死盯著上馬關局勢還湊湊巴巴,視線推到遠處,看山看水也不過就是山和水,能摸準敵人下一步打哪兒的那得是神仙了!

司老將軍凝視著沙盤,仍不敢置信“若要攻取礦區,他們早該打了,為何拖過了年?”

江凜歎口氣“您歲數大了,怎還是急脾氣?”

馬背上的民族少有貪功冒進的,他們惜命得很,更像是餓得饑腸轆轆的群狼,窺伺許久,準備又許久,找到獵物最鬆懈的那個時機才會攻上來。

江凜記得古今名戰役分析那課中,元人攻西伯利亞和許多歐洲小國時,哪怕兵力比敵人多幾倍,也從不急攻。乾什麼呢?養馬。

把敵國的萬畝良田當牧場,每每挑秋天水草豐茂的時候出征,吃到第二年春,啃乾淨敵人的糧田,把自個兒馬養肥了再打。到了盛夏酷暑時節,正好殺到敵國的王宮裡避暑。

這一群馬背上的怪物,讓那幾個世紀歐洲對黃皮人、對黃禍的恐懼刻在了骨髓裡。

其最大的特點,就是沉得住氣。

從去年九月攻下赤城之後,蒙哥帶著十幾萬大軍,萬人以上的戰爭竟隻打過三回。

他們的騎兵全是機動的,像滿盤自由行動的活子——不是盛朝那樣的“一聲鑼號前進五十步”,從戰起到戰死都要捏出個陣型來,美名叫什麼“攻守有度”。

元人沒有旗語,戰場上也沒有指揮,隻有“攻”和“退”兩道令,他們天生知道怎麼打仗。

八秒的製動反應時間是什麼概念呢?

尋常人摔個跟頭,嚎兩聲疼,爬起來拍拍土的工夫都要比這個長。

蒙古人不隻是有膘肥體壯的戰馬,有殺敵累萬的悍將,還有最要緊的作戰意識,十二三歲的娃娃兵也敢提刀殺人。

而盛朝,從赤城破、從上馬關的火炮兵首戰就死在自家炮炸膛開始,樁樁件件都不及格了。

江凜撐著膝頭,盯著沙盤看了半晌,才道“這一仗,我們沒準備好。”

司老將軍直瞪眼,下意識地駁斥了一句“胡言亂語!”

話落,見幾位老將怔怔看他,他才知是自己反應過激了。

往前倒六百年,大唐時,自稱“天|朝上國”,而今又六百年過去了,上國將自己視作了雲中仙國。老百姓兩條腿兒一輩子沒走出過千裡地,卻敢信誓旦旦說番邦異域人都是爬著來給皇帝賀壽的。

南麵叫蠻子,北邊叫戎狄,南蠻北狄西戎東夷,漸漸全有了蔑歧色彩。至於漂洋過海來的那些藍眼睛綠眼睛、或矮個兒、或高顴骨的妖怪,甚至不配區分名字了。

盛朝這個美夢做太久了,從九月至今,用四個月工夫挨了巴掌,醒了盹,幾十萬大軍才剛把刀開刃,敢拿槍尖對準人。

兵不是兵,將不是將,皇命無用,臨陣拉過來的大帥年紀尚幼,也指揮不動每個兵。

這仗贏不了的。

隻要皇帝在京城,世家貴胄在京城,整個河北幾十萬兵馬全是被他們栓在腰上的保命符,不敢遠行半步。

除非京城遷都,舍下燕趙作為戰場,據黃河以為天險,元人再敢南下,三晉河南山東遼東四省正好關門打狗……

江凜眼中的北境沙盤飛快向東南西北四向蔓延,千萬畝黃沙綠土,華夏每一寸疆域全刻進他腦子裡,高速推演著未來幾年的局勢。

卻還有另一種可能……

江凜矛尖一指元營“殺了窩闊台,此戰立止。”

“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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