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牆亂糟糟的字跡儘是草稿。
“廿一……”
晏少昰手扶在牆頭,摩挲著日複一日的刻痕,五指不可抑製地抖起來,又慢慢攥成拳。
故人之子,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又掀開一層更匪夷所思的現實。
他甚至不像唐荼荼那樣,躲在一個小庫房裡畫圖;不像江凜,認生時會藏拙——所有字畫全大喇喇刻在牆上,遼兵一群廢物秧子,竟把這當三歲小兒胡寫亂畫!
“廿一,把這四麵牆都拓下來。”
晏少昰說著,突然頓住“不必……你,去帶那孩子過來。”
烏都還在因為耶律烈的倔脾氣苦惱,影衛領他進屋的時候,他探頭瞧了瞧,見屋裡隻有這皇子一人,慢吞吞拔高小短腿垮過了門檻。
晏少昰怔怔出神。
這孩子走得慢,卻穩,目光不像彆的頑童左顧右盼,坦坦蕩蕩直視著人。到了近前,沒直接坐下,而是學著影衛同他行禮的樣子,微微彎脖,一拱手。
“給您請安。”
……太像了。
身上那股氣質,跟唐荼荼和江凜如出一轍,在遼王身邊呆了將近一年,也沒有沾染遼人的蠻橫與戾氣——隻能是因為,他有更久的時間,接受過更好的教育。
晏少昰觀察了半晌,悶了一口茶。
耶律烈個蠢貨!枉他自詡聰明,朝夕相處近一年,竟沒瞧出這小人軀殼裡還套著個人!除了個頭小,哪裡像個孩子!
他心裡堵得發慌,一邊是“故人之子也沒保下”的悲戚,另一邊,又忍不住痛痛快快地疼起來。
——賀曉心心念念的師兄,大概是給她找著了。
晏少昰揉了把臉撐起一個笑,喉頭連滾,自己竟也覺得緊張,緊緊盯著對麵的奶娃娃,半天擠出一句。
“叫你來,是問你點事情,你不必怕。”
烏都愣了愣。
耶律烈身邊的兵對他都不賴,但他們成天跟逗孩子似的,沒人這麼嚴肅認真地跟他交流過,這語氣竟久違了。
晏少昰字斟句酌“你……最早記事是什麼時候?”
最早記事?
烏都心裡迷惑,一尋思,想通了,謹慎回答“我不記得葛將軍和母親了,您多和我講講,興許我能想起來。”
不是問這個。
晏少昰心頭極少有地浮起急迫,又不敢耽擱,立刻破開寒暄的皮,問到裡子去“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賀曉的姑娘?還有一位叫江凜,是個將才,他二人讓我來尋你。”
想他堂堂一皇子,寫得了錦繡文章,背得了各家經義,自打學會說話,就沒這麼笨嘴拙舌過。
“啊……”烏都慢慢張圓嘴“證據呢?”
他果然認得!
“你真名懷序,原生在四月,自幼熟讀術算幾何,後掌管天文星相,在後世大約也是一方人物。”
“你五人,賀曉與江凜都與我熟識——餘下兩人,一個以真名在河南行走,去歲中秋向朝廷獻上了一個反坡梯田的開掘法,有此法,農民就能在水土衝刷嚴重的陝甘晉黃土高坡上種莊稼——隻是我的人去尋時,她又不知所蹤,似去彆地雲遊了。”
“我手下人馬多方打聽,隻知是個年十七的女子;另一個擅機關、製器的男兒,還沒聽著消息。”
烏都睫毛亂顫,壓抑著狂喜,嗓音都掐細了“……證、證據呢?”
晏少昰立刻喝道“廿一!把江凜寫的書拿來,還有荼荼的信袋!全拿來!”
他很少這麼急催,弄得幾個影衛也手忙腳亂的,在馬箱裡翻找半天,“殿下,江舉人的書您沒裝來呀,姑娘的信倒是隨身帶了。”
聊勝於無。信袋是個四方的牛皮袋,扁而平整,他舍不得留在營裡,便全裝在身上。
可信裡許多話都藏著牽絲勾縷的綿綿情意,晏少昰飛快掃了一眼,哪封信也不好示人,於是隻翻出每封信的最後一頁,遞給烏都。
“這是她的筆跡,我不知你認不認得。”
烏都的關注點永遠比常人偏,恰恰又對數字、時間有極高的敏銳,一眼盯住了信尾落款。
“你們十天通三封信?!曉曉為何……叫你二哥?”
滿臉狐疑。
晏少昰“……”
他端起杯茶潤了潤嗓,隻覺得這小孩堵得他一下子岔了氣,話說半截,後半截還窒在肚子裡,死活接不上正事了。
半天憋出一句“我二人情深意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