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第312章(2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7008 字 4個月前

公孫景逸聽樂了:“你家少爺坐船坐怕了是吧?”

管事叫他笑得牙根發酸,訕訕應付了兩句,張羅著抬靈柩上車。

車軲轆慢悠悠地碾過磚石,行人看見這車拉著棺,隔老遠就會避開,巷子裡空落落的。

晏少昰目光隨著那車行了一程,吩咐廿一:“派人跟著,看看他家下人一路上喪儀規不規矩,言行中有沒有侮蔑屍體。”

他還惦記著唐荼荼那點沒由來的猜疑,今兒觀這殯禮,不像寵妾該有的排場,若非是席公子喜靜,不喜歡大操大辦,底下就一定藏著彆的文章。

唐荼荼仔細一想,恍然,下人的態度其實是主家平時的態度,人前再怎麼演,人後的態度才是真的。

此處是蓬萊縣侯的彆院,席四少爺剛下船那天就是被這家的馬車接走的,聽說兩家是故交。

院落大小和她家縣衙後院差不多,精致的程度卻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盛朝承平已久,彆說是武官想討個侯爵,連宗姓封侯都得論資排輩了。縣侯雖是個虛爵,沒食邑,然能在先帝爺手裡邊封了侯的,壯年時必定軍功赫赫。

“人都說嘛呢?‘兒孫滿堂是福’,兒孫多了才叫家門興旺——縣侯那身板多壯,你們是沒見過,年輕時八房姨太太都能排開,也能生,一氣兒生了八個兒子。奈何老太爺占儘了鐘靈毓秀,兒孫沒一個長進的,家裡又不會經由營生,光靠老頭那點俸祿怎麼夠吃?全靠席家接濟。”

唐荼荼:“……接濟?”

“就是送錢,席家每年起碼給老頭送這個數。”公孫比劃了五根指頭,唐荼荼琢磨應該是五萬兩的意思。

晏少昰噙著點笑瞥他:“你家沒送?”

“二哥,這話可不興亂說!”公孫景逸差點跳起來,一副受了大冤枉的樣:“我家除了兵就是地,兵用的是軍費,種地說白了還是要養兵,軍費那是決計不敢碰的!”

“唔,原是這樣。”晏少昰噙著的那點笑沒落,很細致地打量了打量他,不知這小子是裝模作樣,還是真不清楚家裡的營生。

這笑直把公孫驚得寒毛直豎,那感覺,就跟黃鼠狼站在你家窗口瞭你似的。

而他是縮在籠子裡瑟瑟發抖的老母雞。

唐荼荼還想了解了解漕司是怎麼給縣侯送錢的,一個在天津,一個在山東,送錢有什麼用?公孫卻閉緊嘴巴不肯再說了,警惕非常。

彆院裡,眉雋慢悠悠地哼一支江南小調,她也天生一條好嗓子,可曲的尾腔漸漸帶了幽怨——公子聽巧鈴鐺唱曲的時候,總是含笑注視著巧鈴鐺,輪到自己唱曲了,公子卻在眼上蒙著白布,斜斜躺在榻上,看她一眼也不願。

是她唱得沒鈴鐺好嗎?還是少爺聽曲思人?

眉雋胡思亂想著,她練琴十幾年,分著心竟也沒錯半個音。等又彈了兩曲,少爺終於摘下了遮眼的白布,原來是在敷眼,藥液把布條滲得發褐。

到底是聰明人,一看眉雋噘著嘴,席天鈺心思微動,便知道這姑娘在想什麼了,溫溫柔柔歎一聲:“與一個死人計較什麼?她唱得再好,眼下也不如你了。”

眉雋先是心裡一輕,她與巧鈴鐺爭了太久,得公子一句誇也覺得受寵若驚。

可眨眼間,這一點點輕快轉成了涼——巧鈴鐺昨兒沒了。

她被話裡的“死人”兩個字驚了心弦,連懷裡的琵琶都沒抱住,乒一聲,琵琶落地,四根弦的震鳴狠狠刺著耳。

眉雋忙告了個罪,抱起琴慌慌張張退出了小閣。

席天鈺嘴角捺下來:“冒冒失失的,不像話。”

他挑了根細毫,鋪開紙,畫了兩個水汪汪的圓,提筆上彎,下彎,漸漸畫成了一雙眼,像記性不好似的,很是費勁地思量了半天,才補上鼻梁嘴唇、臉型輪廓。

因為那張臉實在夠不上“美”,記不住也是應當。

他好像忽然來了興致,招招手:“席春,你來看,她瞧我那一眼,像不像給我驅魘障的夢貘?白亮亮,肥嘟嘟的,就是那雙眼睛不招人待見,剜了多妙。”

席春往紙上看了一眼。

久病不愈的人,往往多夢,府裡每個月都會請天師上門,給少爺探探夢,做噩夢做得太繁了對身子不好,天師便往少爺的屋裡引了一隻夢貘,據說那東西圓臉,肥身,以人的噩夢為食。

席春看不見,府裡誰也看不見。天師說有,少爺也說有,那就是有的。

席天鈺看著畫,剛敷過的眼還是紅的,他掩著口咳嗽了聲,好像桌上擺著美食珍饈,而老饕隻能撅著屁股趴在桌邊乾看著,饞得口齒生津,饞得眼角紅瘮瘮的。

這副神態,席春沒敢多瞧,隻低聲說:“少爺莫要糊塗,那是個官女,是靜海縣令家的長女。”

“唔,可惜,可惜,是個官女。”

席天鈺垂著眼坐在椅上,像睡著了,指尖卻微微動著。他給自個兒掐了個小六壬,赤口卦,不太好,卻又不甘心,喃喃著問席春:“快中秋了吧?她爹述職總是要進城的,中秋過去還有重陽,過節嘛,聚一聚多好。你勤快點,給她家多下幾道帖子。”

席春複言一遍,頓字頓得深:“少爺,那是個官女。”

“行了行了,真掃興。”席天鈺遺憾地籲了聲:“那還是請小杜郎中來吧,那雙眼睛清清亮亮,大約還是個雛,尋個機會買他入府。”,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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