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江染和江母大吵了一架。
江染哭著跑去找宋思離。
獨棟小公寓外，少女一下下地敲著門，即使知道裡麵沒有人。
天氣似乎也要跟她作對，在這時，偏偏下起了雨。
他不在。
江染對著那緊閉的門，眼睛通紅，四下沒有遮雨的地方，但她也不願離開，因為此時此刻，她除了在這裡等他，不知道還能去哪裡。
於是她就站在那裡，從頭到腳，濕了個通透。
心裡頭悶悶的，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委屈，又迷茫，還有一絲絲害怕。
但她到底在怕什麼，她也不知道。
天色慢慢暗下來，先前的傾盆大雨已經漸漸轉為淅瀝瀝的小雨。
抱膝縮在牆角的少女聽到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由遠至近，而後停下。
少女將埋在膝蓋間的頭抬起，一雙兔子一樣的紅通通的眼睛盯著來人。
宋思離抱著箱子，單手撐著傘，就這樣看見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少女蹲在他的門前，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小臉蒼白如紙，嘴唇早已被凍得發青。
“宋思離……”
她輕聲喚他，帶著絲小心翼翼，以及，說不出的委屈。
原本兩步之外的人不知何時早已走到她麵前，而後，人就被抱在懷中。
宋思離緊緊地抱著她，身子都在顫抖。
身後，是被他扔下的傘和紙箱，都被雨水打濕。
——
雨夜。
房子裡點著暖黃的燈。
換了一身男士睡衣的少女正披散著濕發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奶茶，正在出神發呆。
一陣極淺的腳步聲落入耳朵裡，身側的沙發微微下陷，在江染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手中的杯子被拿走，人已經被一個大大的毛巾包住。
宋思離拿著毛巾，在她的頭發上輕輕擦拭，修長的手指穿插在她的發間，在江染回頭看他時，勾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乾嘛打我。”
少女不滿的小聲反駁。
宋思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話，仍舊繼續給她擦著頭。
擦頭發絕對是個耗時間又耗體力的活。
他不知道坐在那裡擦了多久，久到江染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他卻仍是耐心至極。
等到宋思離替她擦乾了頭發，再去看，小姑娘已經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低眸，目光淺淺地盯著她安靜的睡顏看了半響，忽而彎唇。
“你還真能放下心睡著。”
似是無奈又似是好笑說著，他動作極輕地想要起身把人抱到房間裡，誰知他剛一動作，她就有所察覺。
小手指被緊緊地拉住，低頭，對上還沒完全清醒的人。
“宋思離……”
她嘟囔著叫他。
“醒了？”他輕笑。
“嗯……”江染人還迷糊著，一邊應著，一邊揉了揉眼睛。
睜開眼，抓住他的手，問他：“你要去哪。”
看著她一臉緊張小心的樣子，宋思離低聲輕歎，又坐了回來。
“我哪也不去。”
雖然他這樣說著，江染卻仍舊不放心，她乾脆坐起身，手仍舊緊緊拉住他的不肯鬆開。
她現在的樣子，就像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意外的，他卻很享受被這樣緊張的感覺。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在他麵前，就越發沒有以前的樣子。
不管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受了委屈還是什麼，隻要對著他，她就全都不想掩飾。
宋思離盯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
他的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而她的，卻是細細的，也小小的。
她見他望著他們相握的手出神，頓時反應過來，臉頰一熱，就要抽回手，但卻被他反手握住，抓在手心。
“今天怎麼了。”
溫溫的聲音讓江染一怔。
他一直沒問。
她還以為，他不會問的。
好不容易壓在心底的委屈又因為他這一句湧了上來。
她轉身抱住了他，將臉直接埋進他的頸窩裡。
宋思離沒有多言，而是伸手環住了她，任她這樣抱著。
“宋思離。”
直到悶悶的聲音從他身前傳來。
他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間，低聲應她：“嗯。”
“錄取通知書已經下來了……”
江染說著，聲音都變了。
“我明明都決定好了，我想留在本市，我想……離你更近一些。”
“可是……她怎麼可以這樣，擅自修改我的誌願。”
他一頓，繼而低眸。
“江染，看著我。”
他的聲音很低。
江染緩緩地抬首，看向他。
果然，一雙已經哭腫的眼睛又紅了起來。
他注視著她，而後低首，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
“彆哭。”
“眼睛腫了就不漂亮了。”
江染扁扁嘴，到底還是沒有哭。
見她聽話，他輕笑了笑。
“彆怪你媽媽。”
他說，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她聽了卻沒有反應，隻是偏了偏頭，想要避開他的手。
“你又要勸我跟她好好相處……”抬眼看他，咬著唇，很是執拗。
宋思離看著她。
“我說過，在你選擇了我後，我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你要學會相信我。”
“可是……”
江染下意識想要反駁，她想說，她有努力地讓自己相信他，也試著找他說的去做，去和她媽媽好好溝通，好好相處，可是她媽媽卻是個不可理喻的，她從來都隻會想著如何掌控她，要她按照她設定好的去做。
但她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她不想讓他因為她的事情為難的。
也不想給他添麻煩的。
可是，她卻越來越發現，和她在一起，他需要麵臨很多很多。
甚至，她開始害怕，怕他會後悔，或者，因為她而毀了他。
不管是哪種，都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所以她一直在忍耐。
隻要想著，再過不久，她就可以離開家，等她有能力，她就可以脫離她媽媽的掌控。
到那時，她會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可是，她媽媽卻瞞著她一聲不響地把她的誌願改了。
她被安排的離他遠遠地。
她分明是想徹底隔開他們。
江染覺得受夠了。
她第一反應就是跑來找他，至於之後……
就算是要逃離，不管是去哪裡，她都可以，隻要是跟他在一起。
無疑，江染的想法是簡單而幼稚的。
她或許都沒考慮到將來或是以後。
但對於她而言，現在或許是有年少無知，可總歸是願為了喜歡的人拚儘所有。
“誌願的事，我知道。”
江染猛地抬眼看他。
宋思離麵上仍舊平靜，帶著淺笑。
“是我允許的。”
他的話讓她覺得周身都冰冷了起來。
他卻仍舊繼續道：“你忘了，我是你的班主任。”
有人想要修改他的學生誌願，他怎麼會不知道。
或者說，就是經過他的允許，才會修改成功。
“為什麼……”
江染呐呐地問，眼底不知何時又氤氳了水霧。
“你明明知道我隻想離你更近一些，為什麼還要讓她修改我的誌願……”
隨著話音落下的，是斷了線一樣的眼淚。
“你是不是也想讓我離得遠遠的，以後都不再煩你。”
“宋思離……”
“你是不是要放開我了，所以……”
少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低首的人吻住了。
這個吻像是羽毛一樣，輕輕地，仿佛沒有什麼重量。
但她的鼻息間卻全部都盈滿了他的氣息。
隻是片刻，他就離開了。
江染仍舊怔怔地，早已忘了其他。
宋思離低眸看她，眼底有什麼在流動。
“還說嗎。”
江染這才看向他，半天，搖了搖頭。
他又蜷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額頭。
“因為想要和你在一起，不隻是現在，包括以後，每一天，每一刻，都想要和你一起度過。”
突如其來的話讓江染怔住。
“所以。”
他傾身，將她包住。
“你應該要有更好的未來。”
“你媽媽或許有做的不對，但她知道怎麼做對你是最好的。”
他的話，一字一句，落在她的耳邊。
她有些恍惚。
“我會安排好一切。”
他說著，聲音平靜道。
“江染，我已經離職了。”
他剛說完，江染就推開他，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什麼時候，為什麼，是因為我嗎？還是，還是我媽媽跟你說了什麼，她是不是到學校裡去了，是不是為難你了？”
他笑：“你問題這麼多，讓我先回哪一個？”
話雖是這麼說，但卻還是回了她。
“就在今天。”
所以，那個時候，她見到他時，他抱著一個紙箱。
“至於為什麼。”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中，低頭，兩人距離很近地對視。
“因為你麼……或許有一點原因，但這是早就決定好的，隻不過時間上有了變動。”
“你媽媽是找過我，不過卻並沒有什麼讓我為難的地方。”
畢竟，想讓他為難，本身就很難了。
“可是……那你為什麼……”
“我還沒說完呢。”
宋思離眼眸含笑打斷她的問話。
“你不會以為，我會一直在這裡教書吧。”
江染一愣：“難道……不是嗎？”
“嗯，在你眼裡我應該除了教書就不會彆的了。”
帶著調笑的話語讓江染有些無措。
“不是，我沒有，我隻是……”
“嗯，都差不多了。”
宋思離卻是無所謂的。
“至少教書的確算得上能讓我有興趣去做的一件事。”
是興趣，也是喜歡。
但卻絕不是唯一。
“而且，我和你媽媽已經達成了共識。”
他離職。
讓江染改誌願。
她可以一切既往不咎。
而以後，要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這要求對宋思離來說，不算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