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就好。”陶玄玉凝視著她,“你是師父最後收的小弟子,也是他最寵愛的,師父羽化之前還特意交代,讓我好生照看,我不想辜負他老人家的叮囑。”
這一夜,薛翃有些難以安枕。
陶玄玉是在暗示她,等啟程回山的時候,希望她能夠平安隨行。
而對薛翃來說,在這之前,她必須要把心中惦記的幾件事迅速完成。
次日早上,薛翃打坐洗漱,吃了兩口粥飯,喂了太一,便出門往放鹿宮而來。
小全子陪著她而行,一邊小聲說道:“聽說昨晚上,雪台宮那裡,康妃娘娘哭了一整夜。這下子,不知多少人偷著高興呢。”
薛翃道:“高興什麼?”
小全子眉飛色舞:“自然是康妃娘娘先前太奪皇上寵愛了,且動輒打雞罵狗,比皇後娘娘的架子都大呢,自然就招人恨了。”
不知為什麼,康妃落難,小全子都好像格外高興。
來至寧康宮,綠雲早得了消息,出來迎著薛翃:“小師姑。”又忐忑地說道:“方才寶福公主突然來了,正在裡頭跟寶鸞公主說話。”
薛翃邁步入內,到了內殿,果然見寶福坐在床邊,寶鸞人在床上,卻轉著頭朝內,姊妹兩人像是不大和睦的樣子。
薛翃看著兩個女孩子,心底百感交集。
寶福瞧見她,款款起身,麵帶微笑道:“和玉道長,來的這樣早。”
薛翃看著寶福無可挑剔的宮廷舉止,想到昨兒在雪台宮她的言行,可見這兩年在太後麵前,寶福給教導的很好,不是當初那個隻懂纏在自己身邊撒嬌的女孩兒了。
心思一動,眼睛就有些不大好。
薛翃怕給她看出異樣,斂手垂眸道:“參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是來探望寶鸞公主的麼?真是手足友愛。”
寶福淡淡一笑:“友愛?那當然。”
她回頭看了一眼寶鸞道:“妹妹,你好好養身子,我改天再來看望你。”
寶鸞竟置若罔聞,並不做聲。
寶福皺皺眉,卻也沒說彆的,邁步往外而行。
薛翃突然道:“公主。”
寶福止步回頭:“什麼事?”
薛翃說道:“小道有一事不解,如果真的是手足友愛,昨日在雪台宮,公主為什麼會把寶鸞殿下喂貓吃丹藥的事告訴康妃?難道不知,康妃不會原諒此事嗎?”
寶福輕描淡寫地說:“康妃娘娘的性子當然不會原諒此事,不過,這又怎麼樣呢?”
薛翃眉頭一蹙:“寶鸞殿下因此受驚,或會影響到病情。”
“不是有你在嘛,”寶福突然一笑,她看著薛翃道:“女冠子曾經在這裡向著曾經的麗嬪保證,一定會治好妹妹的。而且昨兒的事已經過了,妹妹的病有損嗎?如今宮內可是人儘皆知,損失最大的,是雪台宮。”
她竟把話挑明了。
薛翃走前一步:“公主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公主自己的意思,還是有人……”
寶福眼中掠過一絲詫異,然後微笑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她深深看了薛翃一眼,翩翩離去。
薛翃目送寶福的身影消失眼前,五味雜陳於心。
直到耳畔響起寶鸞的咳嗽聲。
綠雲忙去倒水,薛翃走到床邊:“殿下覺著如何?”
寶鸞垂頭咳了會兒,忽然說道:“你不用怪我姐姐。”
“哦?”
“不管是誰的意思,雪台宮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也很合我的意思。”
薛翃意外。
寶鸞慢慢抬頭,她看向薛翃道:“那隻貓以前經常往這裡來,第一次就抓傷了我的手,我的宮女阿朱忠心於我,便打了它一下,誰知回頭就給夏英露找了個由頭,把她拉出去活活打死了。夏英露曾經當著我的麵兒咒罵我是短命鬼,為什麼還不死之類,還說我母妃……”
薛翃屏住呼吸,才能把這些話一句一句聽進耳中去。
寶鸞聲音顫抖著,沒有繼續說下去,蒼白的臉上卻露出笑容:“她是活該。”
薛翃無法按捺,張開雙臂,將寶鸞緊緊地擁入懷中。
寶鸞受驚,掙了掙,無法掙開,正綠雲捧水而回,見狀不知如何,忙止步站住。
薛翃把女孩子緊緊地摟在懷中,眼中的淚淩亂地落在她的頭上。
過了好一會兒,薛翃才強忍著心頭悲感,將寶鸞放開。
寶鸞吃驚地仰頭看著她,大眼睛裡是驚悸跟不解。
薛翃倉促一笑,道:“讓公主受驚了,隻是看著公主,不由想起以前的我自己。”
寶鸞眨了眨眼,疑惑地問:“你的俗家是高府,難道你小時候在高府過的也不如意?”
薛翃道:“假如我是個受寵的女孩子,家裡怎麼舍得讓我出家修道呢?”
綠雲聽到這裡,才上前道:“小師姑,水來了。”
薛翃接了過來,讓寶鸞喝了兩口。又給她切脈。
寶鸞一反常態地安靜下來,等薛翃交代了綠雲調整的藥方,寶鸞才說道:“昨兒在雪台宮,我該多謝你。”
薛翃搖頭。
寶鸞看她兩眼,鼓足勇氣般說道:“我、我能相信你嗎?”
薛翃一怔,寶鸞道:“自打母妃去後,我本來誰都不敢相信了。先前你說要給我治病,我還懷疑你是彆有居心,或者想害我。可是,我覺著你是真心的對我好……不然的話,昨兒你也不會在康妃麵前竭力保著我了,謝謝你,和玉道長。”
女孩子的聲音柔柔弱弱,說的這幾句話,卻似掏心掏肺。
她伸出小手,主動握住了薛翃的手。
一時引得薛翃的眼眶又濕潤起來。
薛翃本還有些話要跟寶鸞說,但心緒難以平靜,隻略坐了一會兒,便又出了寧康宮。
門口處,小全子正拉著一個小太監,神神秘秘地不知說什麼,見薛翃出來,才忙撒手跑了過來。
薛翃並沒留意這些,直到小全子忍不住說道:“仙長知不知道,宮內出事兒了。”
“嗯?”薛翃轉頭。
小全子攏著嘴說道:“聽在終康宮當差的公公們說,冷宮裡的張貴人突然上吊死了,門縫裡塞了一封血寫的遺書出來,先前田豐公公拿了,飛也似送到養心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