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似想起來一樣,忙跪地道:“微臣領罪。”
但是給薛翃這樣打岔,正嘉原本想要責罰的心意卻已經淡了,他似笑非笑看著江恒道:“這次就算是你的疏忽,朕不會追究,以後可警醒些,沒有下回了!”
江恒暗中鬆了口氣:“謝皇上開恩恕罪。”
等江恒也隨著離開,偌大的殿閣隻剩下了正嘉一人,皇帝輕輕歎了口氣。
散開的頭發隨著輕微的動作,沿著光華的緞子龍袍滑到胸前。
正嘉似乎能嗅到上頭那令人貪戀的清新氣息。
正嘉挽起一股發絲,望著如墨的青絲在指間纏繞,變幻著姿態。
“真是個……無法無天的小妮子。”皇帝嘴角帶了一抹很淺的笑,喃喃低語。
居然有種想讓郝益立刻把她找回來的衝動。
***
薛翃離開了養心殿,出甘泉宮。
門口,小全子正跟一個甘泉宮的小太監在私語什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出來,一轉頭的功夫,薛翃已經走開五六步遠,慌的小全子忙急急趕上。
薛翃方才在殿內,倒不是任性妄為,而是隻能如此。
先前跟皇帝的相處,不自覺地竟然帶出以前身為妃嬪時候的那種拘謹小意兒,正嘉那句“不是你的性子”,猛然提醒了薛翃。
她現在是能夠來去如風的和玉,不是被拘在殿閣之中,曲意逢迎伺候君王的薛端妃。
而在皇帝跟江恒說起俞蓮臣的時候,薛翃心裡是有些慌的。
同時她才知道江恒昨日果然隱瞞了這件事,如今皇帝要因此而責罰他。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薛翃選擇撂手離開。
這“任性”,發作的正是時候。
一來正是和玉該有的性子,二來,有助於解開江恒之圍,第三,卻也是給她一個輕鬆抽身的機會。
就算隔世為人,跟皇帝相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張貴人自縊留血書一事,在所有人聽來都會覺著震驚,並且會下意識地猜測張貴人的遺書都留的是什麼。
但皇帝在起初的震怒後,卻開始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聽他交代江恒的話,竟是懷疑張貴人是否真的是自縊,甚至連血書他也沒有完全相信。
那麼,當初薛端妃行刺一事,在他心中會是怎麼樣的看法呢?
方才還說張貴人可惜了,但現在,卻又命江恒暗中嚴查。
皇帝的性情比之前還要多變莫測。
也許對皇帝而言,他對於薛翃的懷念隻存在於口中。但如果是活生生的端妃在他麵前,皇帝會是什麼反應?視若鬼怪,然後,命人把她拉下去,再剮一次?
薛翃不敢揣測,也不想揣測。
她腳步匆匆地沿著宮牆而行,小全子追到身邊:“仙長,怎麼這樣快就出來了?”
見薛翃不答,又道:“先前看鎮撫司的江指揮使也進內了,是不是為了終康宮那件事?皇上要怎麼處罰雪台宮呢?”
薛翃還沒回答,就聽轟隆隆一聲響。
今日是個陰天,這會兒頭頂上也聚攏了好些陰雲,一層層厚棉絮似的漂浮在空中。
入冬了,居然還能打雷。
小全子也正道:“稀罕,看這架勢難道真的要下雨嗎?”才嘀咕了這句,就見身側有一個人正疾步而來。
那人身形矯健,一身紅色錦繡斑斕的緞服在陰天之中顯得格外鮮亮打眼,不必仔細看就知道正是江指揮使。
小全子急忙行禮,招呼聲提醒了薛翃,她轉過身,對上江恒冷冽如冰的目光。
江恒道:“我有幾句話同仙長說,你先回放鹿宮。”
小全子當然知道他是個不能招惹的主兒,竟不敢跟他答話,更不敢多看一眼,隻低著頭稱是。
臨去前才偷偷瞟一眼薛翃,幸而薛翃也沒有留他的意思,小全子才放心大膽地去了。
剩下江恒跟薛翃麵麵相覷,薛翃道:“皇帝責罰指揮使了嗎?”
江恒道:“仙長一走,皇上的心意都在仙長身上,也顧不得責罰我了。”
薛翃道:“昨兒也是我失了分寸,不該向指揮使無理要求,不然指揮使也不會給皇上申飭。”
“若不是我自願的,彆人豈能勉強。”江恒唇角一挑。
兩人目光淺淺交彙,薛翃轉身繼續往前而行:“我如此無禮,皇帝可大怒了?”
江恒莞爾:“非但沒有大怒,隻怕更喜歡了幾分。”
薛翃噤聲。
江恒察言觀色,說道:“雖知道仙長藝術高超,卻想不到按摩的本領也是一流。”
“怎麼?”
“我的肩頭膝頭,每當天陰下雨的時候就格外酸痛,不知可有法子醫治?如果也能給按摩一番,那就最好不過了。”
薛翃淡淡道:“這大概是風濕骨痛,按摩是沒有用的,針灸的話,我推薦太醫院的劉太醫。”
江恒哈哈一笑,還沒笑完,便覺著額頭上一涼,抬頭看時,原來是豆大的雨點從天空降落。
“這般冷雨,隻怕淋了生病。”江恒仰頭。
薛翃看著眼前的青磚地麵,很快給密集的偌大雨點打濕,殷出黛色的深痕。
正要加快步子,江恒抬手攥住她的手腕:“我知道有個避雨的好地方。”
薛翃還來不及出聲抗議,已經給他拽的往前飛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