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是彆人問出這話,田豐隻怕立刻要啐一口,但聽薛翃這般問,便一五一十偷偷說了。道:“明知道皇上因為昔日端妃行刺的緣故忌諱鹿肉,卻攛掇張貴人進獻,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天底下還是有報應的。”
薛翃說道:“端妃的事我就算遠在千裡之外,也有所耳聞,當時隻不肯相信,難道是真的?好好的為何要行刺萬歲?”
田豐道:“這、這誰又知道呢?興許是活的不耐煩了吧”
“公公是皇上的近身得力之人,也不知道內情?”
田豐咽了口唾沫,遲疑了會兒,才又說道:“仙長,這話奴婢悄悄跟您說,您可千萬彆往外說出去。”
薛翃說道:“小道可是個多嘴之人嗎?”
田豐才道:“奴婢隱隱聽說,當初薛將軍仗著兵權在握,屢建軍功,有不臣之心,商量好了跟端妃裡應外合,顛覆朝綱呢。”
薛翃不禁笑道:“這話,連小道這種方外人士都覺著不可信。皇上竟然信了嗎?”
田豐道:“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呢?”
“除非……”薛翃遲疑。
“除非什麼?”
“除非端妃親自動了手。”
“這個、”田豐一頓,“有兩個小宮女倒是供認,說端妃動手了。”
薛翃道:“事發那天晚上,公公也在場嗎?可看見了?”
田豐的臉色微妙地僵了一下,然後說道:“那時候奴婢還沒資格伺候皇上身邊呢,是鄭公公在。奴婢當然也沒有看見什麼。”
薛翃笑道:“但現在田公公已經是皇上身邊不可或缺之人了,將來隻怕前途無量。”
田豐原本還有些忐忑不安,聽了這句,才又露出笑容:“雖然說奴婢還不敢當,但多謝仙長吉言啦。”
次日,甘泉宮郝益早早派了小太監來給薛翃送素菜吃食,又催促她儘快往養心殿去。
薛翃吃了早飯,帶了小全子出門。
眼見快到養心殿,卻見有兩名身著紅色官袍的大人正從養心殿門口出來。
頭前一位,正回頭跟身後的人不知說著什麼。
小全子忙道:“是內閣的幾位大人,道長看,高侍郎也在。”
薛翃也早看見了,頭前說話的是高彥秋,他身邊那個離後一步的不容忽視、豐神俊朗的身影,卻是兵部侍郎虞太舒。
高彥秋好像在發脾氣,聲音低低的含著慍怒。
虞太舒還是那樣神情鎮定,不見任何喜怒,隻是在高彥秋說完後,他低聲細語地回上一句。
兵部侍郎顯然也看見了薛翃,回答高彥秋的時候,雙眼抬起,不動聲色地看向薛翃。
正高彥秋回頭,看見薛翃的那一刻,老頭子皺緊眉頭。
然後,高彥秋直直地走了過來。
兩人之間相距本就不遠,高彥秋走了七八步,就到了薛翃跟前,他凝視著薛翃,又掃向旁邊的小全子跟那兩名小太監:“我有幾句話要跟和玉道長說,你們先走開些。”
小全子遲疑地看薛翃,卻見她一點頭。
於是三名小太監才齊齊地後退了數步。
虞太舒在高彥秋身後四五步遠的地方站住,垂眸凝神,神情淡靜。
薛翃稽首:“高侍郎有禮了。”
高彥秋又高又胖,站在薛翃麵前,越發顯得她身形纖嫋。
高侍郎看她神色清冷,又如此稱呼,便道:“哼,果然是出家了,真的是這樣冷麵絕情起來了。”
薛翃道:“請高侍郎見諒。”
高彥秋眉頭更加皺深了幾分,按捺不住道:“可是我有幾句話要跟和玉道長說,你雖然自詡出家,我也當你是修道之人,可有的人卻不這麼認為,他們心心念念記得你是高家的人呢!所以你所做的一些事,他們就會以為是老夫的主張,認為是老夫彆有用心,指使你這麼做的!你倒是清閒自在,卻害的老夫出來頂罪!”
高彥秋很不負他的“大炮”諢號,說到最後,幾乎咆哮起來。
薛翃不為所動:“我不明白侍郎說的是什麼?誰推侍郎頂罪,又是因為什麼?”
高彥秋粗聲道:“你彆裝糊塗,康妃娘娘的事,不是你惹出來的?夏太師先前把我罵的狗血淋頭,你當然是不知道。”
薛翃微微一笑:“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據我所知,康妃娘娘的事自有聖上處置,太師為難侍郎實在是大不明智。”
高彥秋直眉楞眼地瞪著她:“這話你不如跟太師說去,看他是怎麼明智地回答你!”
薛翃淡淡道:“侍郎稍安勿躁,想必太師隻是一時衝動,以太師的為人,定然很快就會明白這些事跟高侍郎無關的。”
高彥秋見她從頭到尾都是一派淡然處之不當回事的樣子,氣的胡子都飛起來:“你說的輕巧!你……”
正在這時,虞太舒走到跟前,他咳嗽了聲:“侍郎,這兒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
高彥秋橫向他:“怕什麼?難道我說的是什麼見不得人的?”
虞太舒沉聲靜氣道:“仙長所說的有道理,太師應該是一時氣惱而已,且方才太師已經去了雪台宮,凡事隻要說開了就好了。畢竟張貴人之死,的確跟和玉無關。”
薛翃聽了這句,不禁抬眸看過去。
——虞太舒這話,倒像是未卜先知,知道夏英露會把她給太後跟皇後設計了的真相跟夏太師解釋似的。
高彥秋磨了磨牙,斜睨薛翃一眼,咬牙喝道:“那好吧,隻盼千萬彆再有下次!”
一拂衣袖,往前而去。
虞太舒卻並沒有立刻跟著離開,緩聲說道:“仙長雖是出家之人,可畢竟俗家在京內,倘若得閒,最好回府探望探望。”口中溫和地說著話,雙眼卻直直地盯著薛翃。
薛翃對上他的鳳眸,看出虞侍郎的眼神之中暗潮隱隱,好像還有許多話沒說完,又好像在等待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