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邊顯然是再也瞞不住了,但這會兒江恒擔心的竟不是皇帝的龍顏大怒,他所想的是那道天地間獨一無二的身影,一想到從此大概再也看不到她了,心頭空落落地。
可又一想從此她真的乘風而去,閒雲野鶴何等自在,仿佛也是一件好事。
正在惘然之際,身後一名錦衣衛飛奔而來:“指揮使,找到了!”
江恒猛然回身。
他飛快地步出巷口,卻見有兩名錦衣衛正看著右手側方向。
江恒一個箭步掠了出去,同時轉頭。
卻見在長街高牆的旁邊,有一道影子躑躅出現,走了兩步,她又像是耗儘了力氣似的靠在牆壁上。
江恒本要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她身邊,可看見她的這瞬間,那股衝動卻仿佛又緩緩散了。
江恒往前走了幾步,那邊薛翃也察覺了似的,轉頭看過來。
目光相對的瞬間,她的唇角一挑,微微笑了笑。
江恒喉頭一動,一步一步慢慢地踱到她的跟前兒:“還好?”
薛翃道:“嗯。”
江恒道:“要不要搭把手?”
薛翃又是一笑:“謝了。”
江恒抬手握住她的手臂,手上的力道卻有些失了控似的。
薛翃吃痛,詫異地看向他。
江恒轉過頭看向彆處,長長地籲了口氣:“仙長真非凡塵之人,動靜處就有龍追虎隨的,不得安寧啊。”
薛翃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不犯人,亦是彆人的眼中釘。奈何。”
江恒道:“看樣子,仙長知道行刺自己的是什麼來頭了?”
薛翃想了想:“查案追凶,是江指揮使的職責。我沒有能耐越俎代庖。”
眼前跟前方的錦衣衛越走越近,江恒突然停了停。
薛翃轉頭看向他:“怎麼了,我說的不對?”
江恒張了張嘴,好像要問什麼,目光在薛翃平靜的臉色上轉了幾轉,終於道:“不,我隻是突然忘了自己想問什麼了。”
薛翃才要說話,江恒突然將她攔腰一抱,側身而立,手在腰間刀柄上一按。
刀光出鞘,靈蛇閃電一般。
原來兩人說話之時,旁邊牆頭上有一道身影躍落,正欲做垂死一搏,卻不料江恒動手竟如此之快。
那刺客的刀還未揮落,頸間便已經涼了涼。
猩紅的鮮血噴湧而出。
薛翃窒息,但來不及細看,已經被江恒抱著轉身,避開了那副酷烈場景。
血雨紛紛灑落在江恒的背上,他的臉頰上也沾了鮮紅的數滴,襯著白膩如玉的肌膚,像極了一朵煞氣十足的紅梅。
***
正如江恒所料,和玉道長遇刺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正嘉皇帝的耳中。
負責探聽外間消息的是司禮監四大秉筆太監之一的張相,消息遞進去的時候,皇帝聽了,半晌無話。
隻是在張相退下後,內殿傳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郝宜慌得入內,才發現是皇帝把自己心愛的銅磬給摔在地上。
“混賬!沒有一個想讓朕舒心的!”皇帝怒吼著,身著寬大道袍的人影立在殿內,就像是給困在籠子裡的猛虎,磨牙吮齒欲擇人而噬:“一點小事也辦不好!都是些沒有用的混賬東西!”
郝宜跪在地上:“主子息怒!主子留神傷了龍體!”
正嘉大袖一揚道:“你!去把江恒叫來,朕要當麵問問他,平日裡不是很精明強乾無所不能的嗎,為什麼關鍵時候會出這種神憎鬼厭的混賬事!”
郝宜儘量伏底身子:“主子,江指揮使正在追蹤那些刺客,主子彆生氣,江指揮使親自出馬,想必、一定會儘快把和玉仙長找回來的。”
正嘉聽到最後一句,怒氣才收斂了幾分,但仍難以釋懷。
皇帝轉身,咬牙說道:“你也不是好的!”他大袖一揮,手指如劍點著郝宜。
郝宜不知如何,嚇得色變,匍匐在地上:“主子!”
正嘉虎視眈眈:“陶真人說今日是朔望,和玉不宜出行,你為什麼不提醒著!”
郝宜有苦說不出,陶玄玉是在薛翃出宮後,才派人傳了這句話,他又擔心正嘉知道後會操心,所以並沒有向皇帝稟告,隻是悄悄地叫小李子趕緊催人回來,本以為好好地回來便皆大歡喜,誰知道真的節外生枝呢。
郝宜戰戰兢兢道:“是奴婢該死,奴婢怕主子知道後會擔憂才瞞著的。”
正嘉竟吼道:“和玉那麼身嬌矜貴的人,給那些逆賊挾持了去,就算不殺她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她怎麼禁得住!”
郝宜急的流出淚來,也不想再辯解了,隻含淚求說:“是奴婢辦事不力,奴婢該死,隻求主子息怒,彆傷了龍體。”
皇帝卻充耳不聞,他仰著頭,大袖如同雙翼般垂在身側。
此時皇帝臉上竟流露出罕見的六神無主的表情,他喃喃地說:“怎麼辦?你說怎麼辦?!就算把你們這些奴才都殺光了,能換她好好回來嗎?能的話,朕就一概都殺了!一個也不留!”
這話一出,連在殿外偷聽不敢進門的田豐,都不禁嚇得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