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翃仰頭一笑,譏誚地說道:“當然,這次都不用再打著太後的旗號,畢竟你已經是皇後了,不是當年那個隻會躲在人身後連統理六宮職權都沒有的何淑妃!”
何雅語渾身發抖:“來人,來人!”有幾個宮女嬤嬤從外跑了進來,何雅語道:“給本宮掌她的嘴!”
外間伺候雲液宮的幾個宮女太監察覺不妥,也紛紛跑了進來,小全子一馬當先,攔在了薛翃身前。
“彆著急。”薛翃抬手,輕輕把小全子推開,淡淡道:“問問他們誰敢。”
跟隨何雅語的那些宮人麵麵相覷,看著斜靠榻邊兒身上帶傷、隻穿著一襲素衣的薛翃。
她仍是那樣冷冷淡淡的神情,但這種懾人的氣勢,卻竟比身邊從頭到腳整齊皇後服色的何雅語還盛百倍。
刹那間,無人敢上前。
何雅語環顧周遭,聲音顫顫地喝道:“你們、沒聽見本宮說什麼嗎!”
“空有皇後之位,卻沒有皇後之實。”不屑的輕笑聲,是薛翃發出的。
她睥睨著何雅語,一字一字,入骨三分:“你,心思狹隘,生性歹毒,自私冷血,你知不知道,何為——‘德不配位,必生災殃’。處心積慮爬到這個位子上,不覺著可笑嗎?”
何雅語氣的頭暈目眩,往後踉蹌,又給宮人扶住。
薛翃輕描淡寫地說道:“送皇後娘娘回宮去吧,好生伺候著,接下來娘娘的日子怕是會不太好過的。”
何雅語隻覺著一口氣衝到了心頭,死死地噎在喉嚨裡,她盯著薛翃:“你、你……”
話音未落,人已經氣噎不順的暈厥過去了。
***
梧台宮的人隻得叫傳了抬輿,扶了皇後上鑾駕,人仰馬翻地回宮去了。
皇後的鑾駕經過之時,寧妃正從莊妃的宮內出來。
寧妃身著月白色的宮裝長衫,越發顯得她身量纖細婀娜,發髻高挽,一支鳳頭珠釵簪於額前,鳳嘴裡銜著血滴一樣的紅寶石。
寧妃轉頭看著鑾駕遠去,嘴角微挑。
跟隨她身邊的小太監蘇夜道:“皇後娘娘的樣子好像大不好,大概是在雲液宮沒討到好兒。”
寧妃道:“太子是她的命根子,確切的說,太子的頭銜才是她最倚重的,現在呢?雲液宮那位,看著不聲不響的,一旦認了真,皇後還委實不夠她看。”
蘇夜笑道:“奴婢聽說,北邊兒有消息了。隻是這消息傳得很機密,所以還沒打聽出來。”
寧妃說道:“不用緊著打聽,追問的急了反而會遭人懷疑。照我看,皇上既然肯把太子投入慎刑司,隻怕北邊大局已穩。”
蘇夜道:“那個鄭瑋鄭大人不是下落不明嗎?”
“下落不明,不代表就死了,也可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啊。何況江恒也去了,直到這會兒還沒回。照這種局勢,我看多半是後者。”寧妃微笑。
“但願如此,製住了何貫,就不用怕北邊生亂了,”蘇夜點頭,又問:“主子要哪兒?”
“自然是去雲液宮探望探望傷著的人,”寧妃說了句,又低低問:“阿吉那邊怎麼樣?”
蘇夜說:“伺候太子的人一概都給田豐拘押著,嚴刑拷打,不過阿吉很靠得住,他不會泄露什麼的。”
寧妃垂頭不語,半晌才低低道:“落在田豐的手裡,最好的法子其實就是一死了之,不然隻能白白多受些辛苦。希望阿吉能早點明白。”
蘇夜心頭一震,眼中也透出悲憫之意。
兩人並沒有再說什麼,隻默默地往雲液宮而行。
寧妃來至雲液宮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寶鸞公主居然也在。
小公主人在榻上,就挨在薛翃身旁,看著甚是親昵的撒嬌模樣。
寧妃進殿的時候冷不防一抬頭,恍惚中竟錯認了寶鸞身邊的人……是昔日那個笑容如花,眼帶溫柔的女子。
寧妃怔了怔,然後才微笑著上前:“公主殿下也在呢?”
寶鸞見她來到,小臉上透露出幾分不好意思:“寧妃娘娘。”
薛翃也微微欠身,寧妃忙輕輕按住她的肩頭:“彆動,傷要緊。”
旁邊的人搬了椅子過來,寧妃落座,如不經意地笑問:“方才看到像是皇後的鳳駕離開,皇後娘娘來過?敢情也是探病的?”
薛翃笑道:“皇後倒不是為探病,隻是跟我話不投機,怕是要給我氣病了。”
寧妃嗤地一笑。
旁邊寶鸞聽著,有點緊張,不知不覺握住了薛翃的手臂。
小女孩兒竟是怕薛翃得罪了皇後,自然不好。
薛翃在她額頭上撫過,柔聲道:“彆擔心,皇後娘娘此後事多,顧不得理會我的。”
寶鸞才向著她羞澀而嬌憨地露出笑臉。
寧妃在旁,不動聲色地看著。
薛翃瞥一眼寧妃,便把小全子叫來:“先帶了公主到內殿,去看太一吧。也該喂食了。”
寶鸞乖乖下榻,很聽話地跟著小全子去了。
這邊寧妃才說道:“皇後是要你去給太子說情?”
薛翃一點頭。寧妃笑問:“你怎麼回她?”
“我答應了她,條件是讓她自戕。”
寧妃挑眉:“你這不是故意為難皇後娘娘嘛,她哪裡舍得自己那條命呢。”
兩人各自一笑,彼此的笑容卻大不相同,寧妃是譏誚而得意的,薛翃卻略略有點倦意。
突然寧妃望著她,問:“那如果皇後哪根筋不對了答應你,你真的會救太子?”
薛翃沉默不語。
寧妃從這種沉默中咂摸出了答案,她斂了笑,緩聲說道:“在當年那件事上,皇後母子沒有誰是無辜的!太子也是幫凶,他親口承認了的,事到如今,不必再存什麼憐憫之心,更加不能讓自己心軟!何況如果保全太子,就算皇後一家子都死了,那將來太子長大,若是心存愧疚或者想給他母後翻案的話,便是養虎為患!”
薛翃的語聲有些艱澀:“太子、他本性不壞。”
“誰讓他有一個惡毒至極的母後。誰讓他當了他那惡毒母後的刀。”寧妃的牙關緊咬,眼中透出難以掩藏的恨意。
但寧妃很快發現自己情緒外露,便舉手在鬢邊撩過,笑了笑,以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低道:“說來,還是得多謝你給我的那種藥。果然管用的很。”
薛翃皺皺眉,不想再提這件事。
寧妃覷著她的表情,道:“聽說今兒下午皇上會召見閣臣們,多半就是為了廢太子的事了。”
薛翃歎了口氣。
寧妃看她麵上隱隱地帶著一絲悒鬱之色,便抬手在她的手上輕輕一握。
寧妃傾身,靠近薛翃耳畔,低語道:“你的傷勢非同一般,若是皇上去的遲了些,恐怕你就真的香消玉殞了,付出了這樣的代價才得到現在的局麵,不要再去想他們怎麼樣,一切都是他們罪有應得,而現在並不是我們該鬆懈的時候,因為,端妃娘娘的大仇還沒有報完,皇後跟太子,隻是一個開始而已,更難對付的人還在後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薛翃合了合雙眼,輕輕回答道:“明白。”
而就在寧妃跟薛翃說完之後,小全子慌裡慌張地從殿外跑了進來。
寧妃回身:“怎麼了?”
小全子提一口氣:“回寧妃娘娘,仙長,外頭紛紛地說……太子殿下在慎刑司裡,自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