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肝腸寸斷(1 / 2)

容見在寢宮舒服地睡了一整天,對於禁庭之中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申時一刻,重陽宴開席過半,皇帝斟菊花酒,眾臣舉杯相賀。

首輔崔桂坐在左位下首,他已年過七十,鬢間黑白相間,看起來並不過分年老,還尚有餘力。

這樣的良辰美景,本該有賞心悅事,另一邊的東閣大學士林元瑾說完賀詞,又道:“臣聽聞此次重陽宴,公主未曾出席。公主並無皇後,太後娘娘常年禮佛,公主年芳十七,也應當主持內外命婦的筵席才是。”

長公主年幼時,費金亦以“年幼體弱,易驚易懼,唯恐傷身”為由,將容見囚於深宮中,等閒不在這些場合露麵。如今他日漸長大,早已及笄,定下當日之約的朝臣便舊事重提,想讓長公主出現在眾人麵前。

費金亦還未言語,禮部尚書先道:“公主還未出嫁,怎能拋頭露麵,於禮不合。”

這位禮部尚書出自江南王家,累世公卿,鐘鳴鼎食。而費金亦繼位以來,對世家大族極為優待。而這些大族經曆過的何止一朝一代,有些早已忘了當年之約,倒戈駙馬皇帝。

如此一來,以林元瑾為首的文官輔臣和累世公卿之流便吵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

費金亦似乎終於不勝其煩,說了句:“好了。”

偌大的筵席,滿座文武百官,一時竟安靜至極。畢竟費金亦的皇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在朝堂上待人處事也一貫溫和,很少顯露出不悅。

崔桂依舊在慢悠悠地飲酒。他的手掌半搭在桌上,官服多年未換,胸前的四色仙鶴補子洗的發灰,似乎對現下緊張的局勢一無所知。

隻放下酒盞的時候,酒杯磕了一下,很清脆的一聲。

費金亦輕輕一笑:“原先念著她年紀尚小,不能經事。但大學士也言之有理。重陽已過,今日宴畢,他日再另請些小姐命婦,與公主作陪。”

事已至此,費金亦看起來脾氣再好,也裝不下去了,撂下這句話後,說是神煩體倦,先行休息。

崔桂看了林元瑾一眼,一時不言。

張得水跟著費金亦回了太和殿,打發了禦前的小太監斟茶倒水,還未落定,門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費金亦甚至沒有抬頭,隻沉聲道:“你來做什麼?”

果不其然,來的是他的兒子費仕春。

費仕春個頭很高,相貌與費金亦不甚相似,費金亦又能看得出年輕時的英俊風貌,費仕春隻能稱得上平平無奇了。

張得水一見費仕春,默默地退了出去。

費仕春隻略行了個禮,便陰陽怪氣道:“陛下,您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怎能容幾個老臣置喙!”

費金亦還未順氣,懶得理他:“你懂什麼?”

費仕春又上前幾步:“兒臣知道,那位長公主已經去了仰俯齋,是不是以後還要牝雞司晨當女帝啊!”

費金亦慢慢抬起頭,看向費仕春,他的這個兒子,長到快三十歲,依舊一事無成,他卻不能再有彆的血脈了,這是唯一的指望。

他道:“你的事,朕早已打算好了。”

費仕春怎麼會信,他已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像是孩童向父母索要危險的玩具:“兒臣是您唯一的兒子,卻無名無姓,隻能任人欺辱,您於心何忍?”

說罷便摔門而去。

張得水見動靜歇了,走進去為費金亦倒了杯新茶。

費金亦氣得胸口不住起伏:“他像什麼樣子?”

張得水安慰道:“太子尚未成家立業,又憂心國祚旁落,著實著急了些。”

費金亦道:“他……朕讓他小心謹慎,戒驕戒躁……”

又頗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你去看著他吧,彆鬨出什麼事來。”

戌時剛過,範瑞已東華門當值四個時辰了。

今日是重陽節,有些門路的侍衛都換班歸家,留下來的大多是無權無勢,不討上頭喜歡的那些。

範瑞本不在其列,甚至他本來也不是看大門的。與內廷侍衛相比,看門侍衛毫無前程可言,無功可力,也入不了貴人的眼,隻能白白消磨青春,待到年老體衰,隻能退出去,領些許薄俸,再尋他路。

範瑞看不上這些人,也從未想過身處其中。

直到他開罪那位長公主,謝都事奉公主之命,將他貶到這裡。在宮中當值的沒有傻子,都知道他是做了什麼錯事,得罪了什麼大人物,才淪落至此,更看不上他,而以前的那些兄弟們也都避之不及。

是以重陽之夜,他還要輪值整夜。

延壽殿的筵席未歇,東華門外排了一長道的馬車,都是準備接自家官人老爺回去的。

現在是清閒的時候,範瑞半倚著門邊,稍作休息。

遠處走來一個公子哥,渾身酒氣,穿著身藍袍子,未見品階,連腰牌也沒有,不知身份來曆。

範瑞知道宮中無等閒,但也不能讓人隨意離開,便將這位公子半請半拉到衛所,等他清醒一些,再做打算。

沒過一會兒,禦前總管張得水卻停在了他的麵前。

張得水吊著嗓子,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咱家得先去看看公子。”

什麼樣的人物,哪怕是公侯家的子弟,又怎麼勞煩得了張大總管。

範瑞覺得奇怪,領人到了那,已走出去好幾步,又悄悄回來,躲在了衛所外。

他聽那位張得水苦口婆心道:“太子殿下何苦自輕自賤,惹得陛下傷心,老奴看著都於心不忍呢!”

範瑞心頭猛得一驚,渾身發軟,幾乎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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