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2)

宜臻最終還是沒有把那隻懷表還給衛珩。

當天夜裡, 她怔怔地盯著少年的眼眸盯了半刻,被那裡頭的空闊和寂寥鎮住,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直到衛珩朝她微微頷首,打算告彆時, 她才忽的反應過來,揚起一口著急的小奶音:“衛珩小哥, 你可千萬先彆走, 你等我半刻鐘!”

而後不等衛珩回答, 就嗖地轉身, 蹬蹬蹬往角門內跑。

順便不忘留下一句小聲又嚴肅的囑咐:“小棗, 你在這兒看著, 莫要讓人走了, 否則你也不要回來了。 ”

衛珩就站在離她起跑點不過四五步遠的地方,聞言輕輕一挑眉, 不知道該當作聽見還是沒聽見。

但小姑娘已經跑遠了。

披在身上的鬥篷有些大, 隨著她奔跑的動作四飄八蕩,還差點絆了腳,她乾脆揪住鬥篷往身上一裹,把自己裹成一個黑茸茸的團子。

從背後望去圓滾滾一團, 讓衛珩忽然憶起很久很久以前, 在動物世界裡看見過的一隻貓頭鷹幼崽,撲騰著翅膀走的笨拙,腦子還不太靈光。

真是形神具備。

神似貓頭鷹的祝姑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角門後回廊裡,衛珩收回視線, 正好對上一個小丫鬟瞪的圓滾滾的杏眼。

是祝宜臻的丫鬟,好像叫紅棗還是大豆,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正一眨也不眨地死盯著他。

“誰教你的規矩?”

明明是句問話,少年的語氣卻如他的神情一樣寡淡。

小棗一聽見規矩兩個字就發顫,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旁邊的平譽立馬站出來斥責道:“誰教你的規矩,你們祝府裡,奴才都能這樣沒禮沒節地直直盯著主子瞧了?”

小丫鬟頓時軟了膝蓋,哭喪著臉,撲通一聲就在地上跪了下來。

而後嘭嘭嘭用力磕了三個響頭。

這是思綠姐姐告誡她的。

“姑娘從來不冤枉好人,不論你被旁人冤屈了什麼事兒,她都會允你自己先解釋解釋,明明白白說清楚了,姑娘自會去給你查。當然,若是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你,一開口便要問你的罪,那你辯解再多也是無用,老老實實跪下來磕三個響頭,說不準還能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寬恕你幾分。”

思綠其實也教的沒錯。

隻是小棗自小被父母養的木訥羞怯,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曉得如何去審時度勢看眼色,根本就分辨不出來,什麼情況是不許她說話的,什麼情況又是給她解釋的機會的。

她這樣的榆木腦袋,很慘,正巧是衛珩最厭煩去交流的那一種。

若不是骨子裡還帶著幾分現代人的思維情感,他此刻都不會叫她起來,乾脆讓她自食其果,在地上跪到她主子出來算了。

於是宜臻跑的麵頰紅撲撲,懷裡不知道揣著什麼東西,急匆匆從府裡奔出來時,就看見自己的丫鬟小棗站在老遠老遠的地方,耷拉著腦袋,和拉著馬車的馬大眼對小眼,不曉得在做什麼。

不是讓她看著衛珩嗎,她怎麼跑去看馬了?

不過此刻也沒工夫追究這個。

宜臻踩下台階,舉起手裡的木匣子:“衛珩小哥.......”

“你可以喊我哥哥。”

衛珩打斷她,“或者大哥哥,或者大哥,或者哥,都隨你。”

宜臻的思緒一下就被他帶偏了,好奇地問:“為何偏偏不能喊小哥?”

“你非要喊也能喊。”少年語氣平淡,“隻是很像一個砸糕小妹在喊她隔壁家的賣貨郎而已。”

“......噢。”

宜臻沒有接觸過處州的砸糕小妹和賣貨郎,不曉得那裡的稱呼是怎樣的,便從善如流地接受了衛珩的建議。

她把手裡的木匣子舉的更高了一些,仰著頭道:“衛珩哥哥,這是......”

“你缺不缺丫鬟?”

小姑娘一愣:“啊?”

“日後你要是缺人使喚,就去軒雅居找老金,他手底下人多,有身手好的,有特地學過廚掌勺的,有能診脈下毒的,也有會唱曲跳舞的,我算你成本價,百兩銀子一個,你儘可以拿著銀子去買。”

大概是和衛珩書信來往久了,思維方式也莫名被他帶跑偏,這麼長一段話聽下來,宜臻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說自己不需要跟他買丫鬟,也不是困惑自己為何要找他買丫鬟,而是——

“憑什麼這麼貴呀?”話還未來得及過腦子,就脫口而出,“京城二品大員一年的俸錢還不到百兩呢。”

雖然她祖父還有七百石俸料,一千二百畝職田和二百八十兩的仆役錢,可實打實發到手裡供自己散花的現銀,確實隻有九十二兩並八十貫。

朝中二品大員的年俸銀子還買不起一個丫鬟,衛珩還不如去國庫裡搶錢算了。

衛珩挑起眉頭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曉得我賣給旁人是多少價錢?”

“多少價錢?”

“祝亭鈺當年買四海花了五百兩,長木換了京城中街的一間鋪麵,老金在那兒開了第二家軒雅居。還有個叫三花的,對方加碼加到兩個武平實職京官的空缺,才撬動老金的嘴。”

四海是祝亭鈺的貼身小廝,行事極妥帖周全,麵麵俱到,能識文斷字,還懂些武藝,跟在亭鈺身邊四年了,若不是有他,亭鈺不曉得要多挨父親多少頓打。

長木是季連赫的賬房先生,宜臻沒見過,但聽亭鈺提起過,說是在季連赫那樣毫無章法的揮霍和胡鬨下,他的賬房先生依然把國公府的產業經營井井有條,甚至還越發鼎盛,真是個了不得的人才。

至於三花。

那是惠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宜臻隻在宮宴上見過一回,聽說很得惠妃娘娘看重,連眼高於頂的二姐姐也說她是個有本事的。

那旁的什麼都不比再說,這便已經是最最難得的了。

畢竟打從出生起,她就沒聽見二姐姐誇過多少人。

可宜臻不太明白的是:“這些人這麼厲害,你留著自己用不是更好,為何一定要賣出去?”

不說彆的,單論季連赫手裡的賬房先生,就遠遠不止一間鋪麵的價值了呢。

做這樣虧本的生意,壓根不像是衛珩的行事作風。

“我自然也心痛。養了幾百個孩子,付出不知道多少心血,才能出幾個拿得上台麵的,你當我願意送出去?”

少年揉了揉眉心,“但是沒法子。這世上有的生意,五關銀錢,你非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