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今木已成舟,他再神機妙算,也無用處了。
能保住命不下牢獄,便是最好的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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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和亭鈺都不在府中,父親又一貫端方,與兒女們都不親近,宜臻便隻用應付母親的眼淚,說著說著,自己也被自己的好話勸服,倒也不覺得如何傷感了。
這兩日裡唯一讓她有些驚訝的事兒,便是二姐姐來找了她。
對於宜臻來說,這真是太稀罕的事了——
大暑之後的第二日清晨,她早早便起了。
因午後父親便要啟程,所以天還沒亮,整個二房便是一副喧鬨之景,四處都在收拾行程。
宜臻還未走到母親院中,就在竹籬居外的青石小階上迎麵撞上了二姐姐。
祝二姑娘今日又換了一身打扮,月白的廣袖流仙裙,白底藍紋的鳳頭履,發髻高束,從清晨的霧氣裡緩緩行來,就如月宮裡的廣寒仙子,高高在上,清冷不可及。
自小宜臻便覺得,二姐姐和府裡其他姐妹們都不太一樣。
不愛花不愛粉,哪怕逢年過節,衣裳也都是月白淺藕,發飾簡單,冷冰冰的不似閨閣裡嬌養的姑娘。
祖父說她勝若男子,宜臻是讚同的。
母親說她目下無塵,眼睛裡頭瞧不進人,宜臻也是讚同的。
可不論二姐姐如何聰慧如何清高,那都是二姐姐自己,宜臻從未多關注一眼,多乾涉一絲。
她覺著人來這世上短短一遭,就活那麼幾十年,能管好自己便已經是很難得的事兒了。
也正因為如此,她怎樣都不明白,為何總有些人那樣的空閒,自己的事兒不說,旁人的也時刻放在心裡,看不順眼了便要來插上幾手。
“五妹妹。”
清晨的薄霧中,廣袖女子的嗓音清如泉水,清淩淩的,正正好落在宜臻腳跟前。
對方垂著眸,嗓音平靜,“聽祖母說,你與惠妃有些交情?”
祖母會把自己的事兒告訴二姐姐,宜臻並不稀奇。
畢竟二姐姐自小便能隨意進出祖父的書房,連朝堂上的政事祖父都願意與她討論,祖父去後,祖母自然也愛屋及烏。
惠妃來信這樣大的事兒,如何能不與她商量。
但宜臻並不答話,隻屈膝行了禮:“二姐姐好。”
祝二姑娘並不在意這份禮。
“我本不欲與你多說,許多消息你摸不著,不知道要比知道更好。可如今你既已留在了府中,有些事兒便不是你一人的事兒了。”
她的神情淡淡的,語氣裡也帶幾分漫不經心,“惠妃如今勢大,你托了她來說話,祖母確實不能不應,可一朝得勢,不代表一輩子得勢,你長到這個年紀,是該學學這些道理了。”
小院子外靜了片刻。
少女彎彎唇:“二姐姐說這話,我不明白。”
“你現在不明白,回去琢磨琢磨也總會明白。今日看在祖母的麵上,我勸你一句,有些人還是遠著些好,你以為自己靠了多大的背景,實際上不知道怎麼被人當做棋子使呢。”
這話說的倒好笑了。
“宜臻從未覺得自己靠了多大的背景。祖母若是真覺得為難,不答應便是了,惠妃娘娘隻是看著昭華郡主的麵兒上順手幫個小忙罷了,便是駁了她,也不會如何的。”
宜臻是真的覺得啼笑皆非。
亭詹都能留下來,她一個女兒,不隨父親去任上,難不成真的就如何為難了嗎?
求祖母留她這個孫女兒在京中,還要專門托惠妃娘娘寫信,讓外人列了條件來跟親長輩換,本就是十分荒唐的事兒。
一般人家都恨不得趕緊扯塊遮羞布蓋上才好,他們反倒還真有臉拿這個來說嘴了。
果真是如同衛珩所說的,這世上有的人,你都無法想象能無恥到什麼理直氣壯的地步。
祝亭霜蹙蹙眉:“我忙得很,沒有空在這兒與你掰扯這些,你若真固執至此不肯聽勸,我也懶得費這個功夫。隻是惠妃膝下的兩個皇子與太子關係如何,想必你自己也清楚的很,日後要是落得跟你父親一樣的下場,莫怪我沒提醒過你便是了。”
說話便說話,勸告便勸告,哪怕二姐姐語氣再壞些,宜臻也覺著無所謂。
可一言不合便要扯上自己父母,便真是討厭投了。
有那麼一刻,“我父親下場再如何,也比你父親好些”這話都要脫口而出了。
但最終她還是忍住了,覺得自己這樣的好姑娘,不能如此刻薄。
小姑娘眼眸微抬,腦海裡浮現出衛珩那副懶洋洋的,萬事萬物都看不上眼的神情,學著他的語氣,淡淡道:“惠妃不能一輩子得勢,難不成二姐姐就真覺得,太子可以?”
祝亭霜沒在意她的話,卻真的是被她的神情給惹到了,語氣微冷:“我是好心提醒你,宜臻,你不聽便不聽,沒必要非得和我辯駁這個。”
而後也沒興致再談,拂下衣袖,直接邁步離開。
錯身而過時,還留給她一個孺子不可教的可悲眼神。
宜臻便覺得有些無趣。
衛珩說,世人總愛裝高深,知八分時,非要裝作他知道十分,說不過人時,便要假裝懶得與人多說。
仿佛這樣自己就真的厲害了起來似的。
其實不過都是自以為是的跳梁小醜,打腫臉充胖子罷了。
惠妃靠不住,太子又如何呢?
衛珩早說了,整個朝廷,壓根兒找不出一個眼界寬闊些的皇子。
便是連百官嘴裡文韜武略最出眾的太子,眼睛裡頭盯著的也不過就是那個位子,至多再瞧一瞧北邊的韃子罷了。
可大宣如今最要緊的,不是北境,也不是南疆,而是四起的洪旱地嘯,上奏也不敢報實數的餓殍流民,貪腐不斷的京官地方官。
太子看不見這些,看見了這些的底下官員也不敢告訴他
因為太子骨子裡就沒有衛珩聰明。
世人總愛裝高深,知八分時,非要裝作他知道十分。
可衛珩不是,他是知道十分,還非要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宜臻想著,又惆悵地耷拉下腦袋。
若衛珩能這樣裝一輩子就好了。
這樣,就隻有自己知曉他有多厲害多好多了不起了。
彆人都不知曉。
彆人都不與她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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